那晚雨要來了,我的同事肥仔開著面包車和我一起趕路。天上烏云密布,視線灰暗,肥仔駕車,我坐旁邊睡著了,累了一天了,難得休息。突然聽得一聲刺耳聲音,把我從夢中驚醒,我睜開眼發現,怎么我們的面包車變成了旱船,重重地壓在一輛三輪摩托車的上面。
費了半天勁搖醒了肥仔,他已經嚇傻了,臉和煙盒里的錫紙一樣,白的嚇人,嘴里還吐著白沫,一句話說不出來。我趕快跳下車查看,在車下和三輪車縫隙中看到有個人影在蠕動。那感覺就像看到一條蛇在蠕動,一陣一陣地往外爬,幾乎沒有聲音,我算是個膽大的人了,看到這場景也傻了,腿沒有哆嗦,但想尿了。我跑到一邊剛要尿,突然,聽到肥仔大哭,哭得很慘,不知底細真以為他媽被壓死了。搞得我連尿都給縮回去了,人身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那個難受勁真他娘的說不出。
我急忙奔過去,幫肥仔開了車門,抱他下來,這小子真沉,平常不覺得,這次嚇破了膽,他比一麻袋水泥還要重。等我抱完他下來,我一身臭汗,由于他死勒著我的脖子,我差點暈過去。看他這個熊樣,我輕輕在肥仔耳邊說:“別裝死了,車下還壓著一個人。”他聽完一下子就站直了,眼睛瞪得比板栗大兩倍,這是我認識他兩年來,他眼睛張開最大的一次。他肥胖的身軀變得跟猴一樣靈活,立即爬到車底,看到了那條蠕動的蛇,那個被他壓在車底的人。這人影被卡住了,卡在車和三輪摩托的中間,無論怎樣他都爬不出了。看見人還活著,肥仔出了一口長氣,回頭問我:“大佬,怎么辦?”“什么怎么辦,救人比天大,快把人拉出來!”我怒吼著,黑夜里他看不清我的臉,估計早變成母獅子的面孔了。
算這小子命大,我們先搬動摩托車的車頭,騰出了一些空間,然后用千斤頂頂起了一個車輪,死勁把躺在車底的人拉了出來。雖然他滿嘴是血,但沒有傷到要害,他直直的看著我們,由于家鄉方言的緣故,第一句話根本聽不懂他說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菜還在嗎?那三輪……摩托車的車閘……不……不靈了。”
“頂你個肺,你不要命啊!”一看到人沒事,肥仔現出原形,上前就要踢那個坐在地上的人。我拉住了他,讓他學得紳士些,不要落井下石。
”讓我看一下你的駕照。“我的態度很和諧,一邊說,一邊伸出手。這時我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應該是個菜農,因為車的周圍散落著一地的蔬菜,若沒猜錯他應該是一個送菜的司機。
“什么假照?真照我也沒有。”彎著頭喘著氣的司機哆哆嗦嗦地答道,他一臉的茫然。
“我真想抽你,你不想活也不能害我呀,往我車下鉆?”肥仔一聽沒駕照,喘著粗氣撲過來又要動手。
“快把車開一邊去!”我立即命令他趕快行動,這可是經驗。等車挪開了,我才發現這個人很老實,沒說假話,連他娘的車下的三輪摩托也是個黑車,前后左右沒有一個字母。
其實在這之前我也很擔心,無論如何我們的車從正面撞倒了他,按道理是要承擔責任的,現在車挪開了,我們占了主動,對付一個沒有駕照開著一輛黑車的司機,心里頓時踏實了許多。肥仔更加的得理不讓人,他大吼著要把這小子送到交警隊去,讓他賠償撞壞的面包車前的安全杠。
聽了肥仔的話,這小子晃晃悠悠站了起來。“我車上拉的都是菜,身上沒有一分錢,菜送到了,老板才給錢。”看我不表態,他接著懇求。“請讓我先走吧,我收到多少錢就給你們多少,好嗎?”
看著眼前剛剛褪去驚魂的黑車司機,我不由對他產生了同情和憐憫,心想這車菜能撿回一半已是幸運,即使撿回又能值幾個錢?我向肥仔揮揮手,大聲說:“算了,幫他一起把菜撿回到我們車上,送他去他老板那里。”我明白他的車也不知幾時可以動,就是能動,沒有牌也不能再讓黑車上路了。
我和肥仔長這么大第一次主動地學了一次雷鋒,折騰很久才幫那個倒霉鬼結束了這件事。當我們從他老板那里走的時候,這小子一瘸一拐地走來硬要塞一把零錢給我。“大哥,你收下一點,這是我的心意。”
我的眼睛濕潤了,顯然是被他的誠實感動了。大家出來打工,都不容易,我推開他的手,只說了一句話。“記住,黑車以后千萬不敢碰,它不安全!”他沒有說話,只是鞠躬,完了,再鞠躬。
面包車啟動了,車上殘留著一股的蔬菜的土腥味,倒車鏡里,我看到了一個招手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