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里的秒針時刻不停地轉動,仿佛比我們這些沉浸在高三生活里的苦行者還要專心于自己的職責,分秒不差地提醒著我一天天的倒計時。放下筆,我揉揉肩膀,允許自己短暫地望向窗外。伸入蒼穹的杉慈祥地望著它剛長出的新枝逐漸抽出綠葉,我似乎能聽到那些小生靈在枝條里攢動的細碎聲響。
同學清脆的笑聲從講臺上傳來,打斷了我剎那的思緒。回首望去,竟是有一個信封靜靜地臥在米黃色的講臺上,周圍早已圍上了一群好奇的同學。想來單調重復的計算與背誦也已讓他們見到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分外激動了。我嘆了一聲,心知那應當不是我的倒計時禮物,俯首繼續筆下長征。
剛寫幾個字,我的桌前就傳來敲桌子的聲音。不解地抬頭,卻看見班長笑著揚揚手里的信,示意那是屬于我的禮物。
心里的某朵小小花苞瞬間綻開,釀出一絲絲喜悅的馨香。那封信在我眼里簡直就是神秘地圖,所羅門的寶藏,瑪雅遺失的文明。難道是金金?
果然,潔白信封上一絲不茍地貼著格林童話圖案的郵票,是小美人魚溫柔地看著湛藍海水。下方赫然是她的名字,圓圈圈好像巧克力的。我三下兩下拆開,靜靜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抽出被折疊成千紙鶴形狀的信紙,那背脊上是淡藍色筆描摹的天使之翅,淡黃的紙張上有著她并不娟秀但一筆一劃極為整齊的字跡,顯然她是認真謹慎地在寫這封信。細細看去,還有不小心的筆誤,但都被她精心修飾成了完整的愛心狀可愛插圖。
嗅著信紙上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氣,我會心地笑了,眼前仿佛出現她在用鵝黃色小花裝飾信紙時那胸有成竹但滿頭大汗的模樣。依舊胖胖的卻很可愛的她,還沒有忘記我們的約定:即使不在同一所學校,不能天天相互問候,也要用信箋傳遞我們最真摯的關懷。
余光里看到同學們拿出手機傳遞簡訊,喧鬧的課間中不時傳出“滴”的短暫提醒聲和表示信箱已滿的“嘟嘟”聲。這時需要做的似乎就是一條條刪除那些或重要或無聊或帶來溫暖或毫無意義的短訊,在數碼世界里,手指下,跳躍閃爍的藍光昭示著“回憶已刪除”。幾個字,十幾個字,接受信息的小標簽,刪除信息后收件箱的空空如也,冷冰冰的科技時代。我們無從存儲我們之間越來越多的想念和囑托,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按下刪除,再按下發送。每一次獲得,都以失去為代價。
挑選信封與信紙是多么耗時間的事情啊,要從那些淡雅的大氣的國產的出口的品種繁多的堆堆疊疊里反復抉擇。但抉擇的不僅是偏愛,更是我們對永久留念的執著。因為相信鴻雁傳書的浪漫,魚傳尺素的情意綿長,因為不愿草草的敲下絕對標準的字體來詮釋一言難盡的話語,因為不愿在有限的背景里書寫無限的友誼,我們決定追尋那流傳幾千年的交流,用筆尖流淌的真實喚起心底的溫暖,那種永不會被刪除的回憶。
風景這邊獨好,獨好的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平凡友誼,而是我們心里溫暖且滿足、幸福且欣喜的堅持,堅持我們這種不會褪色不會過時,不會因為技術的先進而變更,不會由于軟件的升級而淘汰的承諾,堅持我們在信息時代的非數碼問候。
風景這邊獨好,高三這段值得我細細品味的黃金歲月緊張歲月,也在信箋的滋潤下活色生香多姿多彩,用“牽掛”的絨線構成溫和的輪廓,演繹著我們的獨特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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