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孤獨
人永遠不可能逃離孤獨。大多數人通常借助庸俗的、隨波逐流的生活方式麻痹自己,但倘是如此,在某些時刻,他們依然會無力自拔地淪陷于孤獨之中。以青春為例,這段被視作人生的最美好的短暫階段,這些乍看之下無憂無慮的學生,抑或是被學業壓得抬不起頭,因而也就無力考慮其他事情的學生,晚自習放學之后,能看到他們一群群地,或者三三兩兩地走在路上,談笑著,瘋耍著,或是沉默而義無反顧地走著。他們剛進班級,就妄圖找到一兩個知心好友,結果沒有發現符合條件的人。
在尋找的過程中,他們逐漸融入到某個小團體里,彼此之間只懂得說些沒意義的調侃,取笑對方,被對方取笑,忍受對方的無理取鬧和自私;強裝笑臉,袒露心聲;稱兄道弟:好兄弟,好姐妹;互相傷害,生厭,然后小心翼翼地去結識另一群人,感到陌生和不適應,然后某一天,當誰誰是對他露出溫和的笑臉之后,他感到自己總算融入其中。
在不同的時刻,不同的地點,你總能看到一群面貌不同但似曾相識的學生,他們臉上長滿痤瘡和粉刺,目光陰狠而放肆,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中間,因為一些無頭無腦的話,在那里旁若無人地大笑,夸張地笑,要斷氣似地歇斯底里地笑,幾乎快要窒息還在笑,多多少少得意洋洋,多多少少自卑孤單。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想到,人們所熱烈贊頌的青春,其實只不過是一場誰都無法理解,然而卻又異常熱情地投入其中的孤獨的盛會。而當青春逝去,往后的日子只會更加凄涼?;蛟S,由于少不更事,年輕氣盛的孤獨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孤獨。當記憶變得沉重,當生命里不再有新鮮事,當一個人被那么多難以忘懷的回憶壓得衰老不堪的時候,可能才會真正地、徹底地感到自己是孤獨的吧。
2.絕望
硬要說的話,絕望并不會讓人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不,如同生活一樣,絕望是一種更加陰險的、漫長的、永遠不會停止的痛苦。正如穆齊爾那篇《捕蠅紙》里描寫的蒼蠅一樣,蒼蠅被捕蠅紙粘住后,它先是會激烈地、不顧一切地企圖逃脫陷阱,然而這一切只是讓它更多的部分被粘在捕蠅紙上,而越是如此,它就越發徒勞無功地、焦躁不安地做著嘗試——很快,在某個瞬間——由于精疲力竭,或是因為絕望徹底占領了它——它的兩條毛茸茸的前足往前一滑,或者整個身體朝側面倒下——它自暴自棄地放棄了抵抗。一切都在無聲但激烈的高潮中結束。萬事萬物都重歸于沉寂。此時,蒼蠅臉上那對巨大的復眼中所發出的幽暗的光芒,想必才能叫絕望吧。
3.生
盡管我們時刻都在面對一系列避無可避的痛苦和荒誕,但生之欲依然支撐著我們活下去。有時候我在想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最后得出結論:活著是為了等待。我想無論是怎樣的狀況下,人都應該學會等待。意思是說,無論你正在遭遇什么,正在做著什么事,無論你正在面臨成功還是失敗,都不應該把當下的狀況想象成決定性的。人生不同于小說,人生拒絕結束,它無限延伸,蔓延,當前你的一切榮耀和苦難都將在這之中被消化,被溶解。大富大貴,孤獨伶仃,濃情蜜意,污穢凄苦,一切都將繼續下去。正如《傻瓜吉姆佩爾》中說的,“現實中沒有的事情會在夢里遇見。這個人遇到的事,也許另一個人不會遇到;今天不遇到,也許明天遇到;如果來年不遇到,也許過了一世紀會遇到。這有什么區別呢?”人生無非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