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說,假如有一天,我們的奔跑的速度可以超過光,那么,我們是不是就可以讓時(shí)光倒流,回到過去。如同瀉出于兩峰之間的泉水自行向上流,花朵迅速返回成種子的最初形態(tài),雨從地上升騰變回云朵,黑暗迅速恢復(fù)成光明。在經(jīng)過了漫長的歲月后的我,扔掉行囊,盡力奔跑,想著超過光速,以驕傲的姿態(tài)回到從前。遇見——我奮力奔跑著,看見一路上景物變化,人們倒退行走,大樹縮水成小苗,枯萎的花重新盛開。以超過光速地在曾經(jīng)的那條路上向前奔跑,迫不及待地向著記憶中熟悉的地方跑去,如同要預(yù)見了什么事情要發(fā)生般。
氣喘吁吁地停在熟悉的四合院門口,看見Len站在那片爬滿翠綠爬山虎的墻壁下,陽光細(xì)細(xì)密密灑在她的臉上,如同記憶最初般那樣,轉(zhuǎn)過頭來對我揚(yáng)起熟悉又溫柔的燦爛笑容。Len依舊穿著白色的繡著蕾絲的棉布裙子,背著公仔樣式的小挎包。看見我,毫不陌生地笑著,發(fā)出銀鈴般的聲音,宛如春末夏初的太陽般溫柔燦爛。接著,她張開雙臂一路飛奔過來抱住上氣不接下氣的我,笑嘻嘻地踮起腳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說:“MIKO,MIKO,帶我去爬山吧。院子后面的小山,他們說爬上去能夠看到新修的水庫。”我下意識地蹲下來,好讓她夠得到,于是她便很熟練地用手臂摟住我的脖子說:“怎么跑得這么急,來,擦擦。”然后從挎包里拿出餐巾紙,很不客氣地直接把它按在我的額頭。我笑了,沒錯(cuò),這就是我所熟悉的她。
熟悉感從心底如同爬山虎般一點(diǎn)一點(diǎn)爬滿心房,被如同陽光般的溫暖一點(diǎn)一點(diǎn)填滿。于是絲毫不陌生地一手把沾滿汗水的餐巾紙拿下,一手抱起她,揚(yáng)起一個(gè)燦爛的微笑說:“嗯,好,我去放書包。”看見她坐在我的手臂上笑著,白色的裙擺在陽光的照耀下飛揚(yáng)得仿佛天使一般,精致而美好。夏雨——下午三點(diǎn)的陽光微微有些耀眼,曬著皮膚會有輕微的火辣辣的感覺。森林中傳來不知名的鳥兒的啼叫,交織著蟬鳴使樹林顯得更加幽靜。Len戴著一頂很大的米黃色的編織遮陽帽,手上拿著一大束她一路上搜集起來的野花,綠色的花桿上長著白色的如同油紙傘般舒展開的小花。Len哼著哆啦A夢的片頭曲,一蹦一跳地走在我的前面。我們在森林的路上發(fā)現(xiàn)了因?yàn)槟昃枚粡U棄的鐵路,安靜躺在雜草中做著不為人知的夢。看見麻雀在雜草中蹦蹦跳跳,偶爾低下頭來啄幾下地面,在樹上找到了玲瓏的松鼠,黑色的玻璃珠似的眼睛警惕地望著我們。Len大聲地尖叫著:“MIKO,是松鼠!”看著被驚嚇的松鼠吱溜地竄進(jìn)樹洞,我倆放聲大笑。到達(dá)Len所說的能夠看到水庫的地方時(shí),還未來得及歡呼,一場雨便迫不及待地降落。我拉著Len找到一棵大樹,粗壯的樹枝和茂盛的枝葉充分證明了它的根深蒂固。
七手八腳地攀著樹枝爬上一根比較粗壯的枝干,然后彎下腰,把還在費(fèi)力抱著樹干的Len拽上來。爬上來的Len低著頭安靜地?cái)[弄著她的花,我看不清楚大帽子下的她的表情。于是抬起頭,透過樹葉,遙望著我還沒來得及看的水庫。她宛如一個(gè)安靜的江南女子躺在兩山之間,那深深淺淺的綠也給染成了碧色。水面上煙霧繚繞,就好像是她披上了絲帶,在雨中翩然起舞。
雨淅瀝瀝地在水面上暈開一朵朵圓形的水花,蕩漾著波紋漸漸消失。空氣中帶著雨天特有的濕潤,“真倒霉。”我喃喃,把視線收回落在Len手上的花上,伸手摘下一片花瓣在手中玩弄。Len抬起頭來,依舊是一臉單純的微笑,仿佛忽然到來的大雨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心情:“為什么呢,為什么倒霉呢。”“呃……”我皺著眉頭看著她,然后說道:“還不是因?yàn)檫@場雨,好不容易爬上來……”我看著她那如同秋日藍(lán)天般干凈明亮的眼睛,沒有接著說下去。Len什么都沒說,只是把目光投向遠(yuǎn)處,然后把手伸出樹葉外,任由雨滴打在手上,濺起星點(diǎn)水花。半晌,她忽然說:“所有的雨,都會停的不是么。”“呃?!”Len忽然的一句話讓我一愣,隨即她轉(zhuǎn)過頭來,目光明亮地看著我說:“我們,一直都是快樂的,不是么?”一滴雨水忽然落進(jìn)了我的脖子,涼涼的,我下意識地抬起手去擦干:“呃……一直都是….快樂的….”我皺著眉頭有些費(fèi)力地理解著這句話。Len看著我,目光像星星般閃耀,聲音又提高了些地重復(fù)道:“MIKO,我們一直都是快樂的,不是么?”“嗯,是呢!”我忽然仿佛明白了般,一下子輕松地笑了起來。所有的雨都會停的,所以,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們一直都是快樂的啊,所以,那些所謂的煩惱僅僅是因?yàn)椴恢氲呐腔病]有什么大不了,向前看,明亮的天空無比美好。我快樂地伸出手摟過Len的脖子,就像她對我那樣,然后用臉蹭著她的帶有一層淺色絨毛的臉,微笑著加大聲調(diào)重復(fù)著:“嗯,我們一直都是快樂的呢。”然后笑顏如花。淅瀝淅瀝的雨漸漸變得細(xì)小,樹葉上的雨水滑落進(jìn)泥土,滴在巖石的側(cè)面,水花小小地綻放。太陽化身成精靈以光束的形態(tài)穿過樹葉的縫隙,投下光斑印在的我們的臉上。陽光漸漸細(xì)密地鋪滿眼前的景物,世界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明亮起來。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布谷鳥的聲音:“布谷,布谷。”然后我看見陽光穿過Len的身體,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仿佛要和陽光融化成一體,她卻不在乎般依舊微笑。我也仿佛絲毫沒有感到驚訝,也依舊微笑地看著Len。Len的藍(lán)色的眼睛瞇成一條有弧度的線,笑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Len張開手臂,再次摟著我的脖子說:“MIKO,要一直微笑啊。”陽光照耀著我們,都帶著一樣固執(zhí)的的神情。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Len的身體消失在光束中,然后忽然,笑得流出眼淚來。嘀嗒——現(xiàn)實(shí)——“MIKO,MIKO。醒醒。”媽媽的聲音在我耳邊想起,我驚嚇般地張開眼睛,眼前的景色和記憶慢慢重合在一起。這是在三年前搬來新家。記憶中的那個(gè)四合院早就因?yàn)橐谀抢锷w購物街而被像垃圾般掃出人們的視線。“怎么吃個(gè)飯都要睡著,果然還是太累了。雖然是周末可是你今天還是得去上補(bǔ)習(xí)班。MIKO加油,熬過這段時(shí)間你要什么媽媽都給你買。”媽媽絮絮叨叨的聲音在頭頂盤旋,我有些不耐煩地端起杯抿了口牛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頭來對媽媽問道:“媽媽,我小時(shí)候的小名是不是叫Len?”“你是說Len?是啊,你小時(shí)候總愛到處跑,就像個(gè)假小子一樣不安分。大家都叫管你Len。你還總愛一個(gè)人跑到院子后面的大山上去玩……真是……”最后——一陣風(fēng),吹起家中陽臺的窗簾。
梳妝臺上的全家福是5歲時(shí)在四合院門口照的,里面除了有笑得慈祥的男子和女子以外,還有和穿著白色的棉布裙,繡著蕾絲的裙邊,背著公仔樣式的小挎包的藍(lán)色瞳孔女孩,笑容無比燦爛,可以和陽光媲美。媽媽的聲音漸漸聽不見,我拿著吐司飛奔下樓梯。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夢中的爬山時(shí),小時(shí)候的自己哼著的歌:“……這件事真好啊,能夠做到的話就好啦,那樣的夢想,這樣的夢想,我還有好多哪,大家大家大家,讓我實(shí)現(xiàn)吧……”然后也不由自主地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