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兒說他是陳掌柜的一個朋友,伙計的態度好多了。他抹了把灰土土的臉說:“我還以為您是來當東西的呢,原來是林鏢頭啊!前天晚上來了一伙胡子(土匪),將掌柜的給綁了票,至今生死不明。”
林三兒大吃一驚,將伙計跟他說的話如實告訴了雪嫣。雪嫣一聽,一時傻了,呆了半晌,號啕大哭。
“這可怎么辦哪?”
林三兒說:“姑娘,您現在只能跟我回鏢局。我在這里安下人手,如果有陳掌柜的消息,就馬上再將你送回瑞通當鋪。您看這樣行嗎?”
雪嫣只得點頭,遂又跟著林三兒回到了鏢局。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史正萬覺得,雪嫣不但秀美端莊,恬靜之中透著一股用言語無法表達出來的韻味。她的美可以用“超凡脫俗”這四個字來形容毫不為過。當林三兒帶著她走出巷口時,史正萬的心就像一只飄浮在空中的婆婆丁沒著沒落的。
可一眨眼,林三兒居然又帶著她回來了。史正萬的心就好像黑夜里突然看到一縷陽光,一下子就豁亮起來了。在院內的花樹下,雪嫣梨花帶雨,更加可人。
“雪嫣,不妨事的,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這兒就是你的家。”史正萬樂呵呵地說,“佩玉,你跟雪嫣住在一塊兒。”
“是,老爺。”
三姨太佩玉從屋子里走出來,領著雪嫣進了她的西廂房。
安頓好雪嫣后,史正萬迫不急待地問:“林三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林三兒便把陳明仁被胡子綁票的事兒說了。史正萬沉吟了片刻,囑咐林三兒說:“明兒個拿著我的帖子進山,看看哪個綹子(胡子的集體組織)的人綁了陳掌柜的票。”
兩天后,林三兒滿身臭汗地回來了,他說他拿著史正萬的帖子拜了好幾家綹子,都說沒有下山砸窯(搶有錢的大戶人家),也沒有綁誰的票。
史正萬心說,這就奇了,盤山地區大小綹子的當家的,都和他是江湖上的朋友。他們說沒有的事兒,就是沒有。那陳掌柜的究竟是被誰綁了票呢?
就在史正萬滿腹狐疑的時候,繼續打探的林三兒回來稟報說:“陳掌柜的是被元覺寺一帶新成立的綹子“九頭鳥”給綁了票,三天內索要三十萬飛龍子(大洋)。三天過后,當鋪沒湊足這么飛龍子,“九頭鳥”一怒撕了票,陳明仁被砍得面目全非,被人給扔在當鋪的門前了。”
不知為什么,史正萬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驚訝之余,心里邊竟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史正萬潛意識里,是希望雪嫣能有足夠的理由留下來。這樣,他就可以每天看到她那嬌美的影子了。
對“九頭鳥”,史正萬了解得不是很多,只是聽風傳,說“九頭鳥”是位來無影,去無蹤的胡子頭;聽說他還是黑龍江甘南縣最有名的胡子頭老殿臣(原名傅殿臣)的拜把兄弟,手下有百十號槍準馬快的小崽兒(綹子里的弟兄),與遼河兩岸的各綹子不通氣,喜歡獨來獨往;遼河兩岸最有名的綹子老北風和蓋中華都拿他沒辦法。
史正萬聽了林三兒的稟報后,來到三姨太佩玉的房中將陳明仁遇難的事兒告訴了雪嫣。
“雪嫣,林三兒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陳掌柜被‘九頭鳥’撕了票,人已經不在了。”史正萬說。
雪嫣驚愣了片刻,隨后就哭開了,佩玉在一旁安慰了好半天,雪嫣這才止住了悲聲,啜泣著說:“史鏢頭,雪嫣現在可真是身處亂世,居無定所;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往后可怎么活呀!”
史正萬說:“雪嫣,你要是信得著我史正萬,要是不嫌棄我這兒是人來人往的嘈雜之地,就在這兒住下吧!你這么年輕漂亮,等有了機會,我再給你找個好女婿,好好過日子吧!”
“老爺,您可真是雪嫣的大恩人呀!”雪嫣馬上就改了口吻,“撲通”一下,跪在史正萬腳下。“雪嫣自小雖生在富足之家,但從沒嬌生慣養,縫洗補納,洗衣做飯,樣樣都會。老爺可讓我給您當個粗使丫頭什么的。”
史正萬哈哈一笑:“雪嫣,你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我史正萬怎么能讓你這么一個溫柔典雅的姑娘當我的粗使丫頭呢!如果你愿意,我馬上讓人將后跨院給你收拾出來居住,你看怎么樣?”
雪嫣悲中得喜,焉有不答應之理?
第二天晚上,史正萬就領著雪嫣住進了收拾一新的后跨院。雪嫣望著整潔的院落,嶄新的床鋪、被褥,不由高興地落下了眼淚。就這樣,雪嫣明正言順地住進了通泰鏢局。
閑暇之余,史正萬經常去后跨院和雪嫣聊天,史正萬怎么也沒有想到,雪嫣不僅識文斷字,而且還畫得一手好丹青,作得一手好詩詞。別看史正萬是常與慣匪打交道的江湖中人,可他最欽佩能詩善畫的文化人,如今見雪嫣這一嬌柔女子竟然有這么高的文化修養,簡直欽慕得不得了。
有一回,雪嫣畫了一幅仕女圖,在畫上題詞一首,其中最后兩句寫的是:“風流皆道勝人間,須知狂客,拼死為紅顏。”史正萬問雪嫣,此詞寓意為何,雪嫣笑而不答,從被子底下摸出一個紅布包。雪嫣打開紅布包,史正萬一看,紅布包里包著的是一雙嶄新的千層底的剪口布鞋。雪嫣將布鞋遞到史正萬面前說:“老爺,多謝您的大恩大德雪嫣才有今日;雪嫣無以為報,這雙布鞋是我親手為老爺您做的,活計不是很好,不知老爺喜不喜歡?”
史正萬接過雪嫣手中的布鞋看了看,但見針腳密密勻勻,顯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史正萬妻妾三個,卻沒有一個人給他做過一雙鞋,他穿的鞋都得到市面上去買。史正萬一見雪嫣給他親手做的這雙鞋,感動得心里直涌暖流,望著雪嫣說:“雪嫣,瞧你這話兒說的見外了不是?除了你,我史正萬這輩子沒穿過別人親手給我做的鞋呢。雪嫣,你說我喜歡不喜歡?雪嫣,要是哪個男人娶了你,那該是三輩子修來的福份呀!”雪嫣低頭輕聲說:“老爺真會拿我尋開心,雪嫣這輩子不嫁人,只要服侍在老爺身邊。雪嫣現在無父無母,老爺您就是我的親人了。”
史正萬想,這雪嫣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姑娘。打那兒以后,史正萬去后跨院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幾天不見雪嫣,便覺得生活中似乎缺少了點什么。
他三個月沒挨女人邊了
最近幾天,因為鏢局的生意出現了幾起意外,史正萬忙于處理,回來總是很晚,便沒有到雪嫣的房里來,但心里惦念得不得了,就像丟了魂兒似的。
史正萬的這一反常表現,倒讓佩玉吃了一缸子醋。佩玉是史正萬包的一個唱黃梅戲的,后來史正萬就娶了她。在沒有雪嫣之前,在史正萬的懷里,佩玉可是塊香餑餑,可雪嫣一來,佩玉就成了冷飯糟糠。這讓佩玉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史正萬總共娶了三房太太。大太太長史正萬三歲,面如老婦,終日只知吃齋念佛。二太太倒還曉風情,史正萬對她也算關愛有加,只是她天生命短,前年患了一種快病,一覺沒醒過來,就撒手走了。這三姨太佩玉不但戲唱得好,人也長得俏,是史正萬花了大價錢常年包下來的。后來戲園子散了場,史正萬就明媒正娶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