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內蒙古科爾沁草原一個夜色如墨、滴水成冰的冬夜,父親和母親牽著一匹馱載貨物的老馬,在滿腹疑惑與惶恐中走了大半夜之后,終于筋疲力盡地停下來。
父親和母親已經年過半百,為擺脫貧苦命運,他們單槍匹馬來到離家千里之外的內蒙古大草原,做起販賣中藥材的小本生意。這次,在由收購點返回十多公里外的臨時住地的途中,他們在夜色降臨時,意外地迷了路。
零下三十多攝氏度的嚴冬,風冷得就像無數枚鋼針扎進骨頭,那匹老馬也渾身打戰,快支持不住了。更可怕的是,他們漸漸感到“不冷”了,渾身微癢之后是可怕的麻木。常識告訴他們,除非發生奇跡,否則他們熬不到天亮。
父親哆哆嗦嗦地打燃打火機,想把僅有的一點溫暖送給母親。那時,父親盡管腿腳凍得麻木,但是,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讓母親活下來。
突然間,跺腳取暖的父親一腳踩進一個一米多深的土坑,重重地摔了一跤。父親靈機一動,他把母親按在土坑里,然后把自己的皮大衣脫下來,蓋在母親身上。父親覺得還不夠保險,又把馬牽過來,讓它平躺在土坑旁,成了保護母親的特殊“屋頂”。
母親在短暫的驚愕之后,明白了父親的用意。她掙扎著從土坑里爬出來,為父親穿好大衣,然后兩人緊緊抱在一起。母親說:“你進坑里去,要死我死,你是咱家里的頂梁柱。”
父親用力抱了一下母親,說:“要是我自己活下來,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去死,我還算個男人嗎?”
母親用手拍打著父親的胸脯說:“反過來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啊。那咱們就一起死。”
父親沉思良久,突然捧著母親的臉說:“一起死也行,可咱們也不能就這么著等死呀,咱們為什么就不設法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一會兒呢?”
此時此刻,燃料就等于生命,如果有一把野草或幾坨干牛糞,他們就能多活一會兒。父親和母親在沒有一絲光亮的地面上摸來摸去,父親竟撿到了一塊勒勒車上的廢底板和兩只爛皮靴。
他們在可憐的溫暖里不敢過分“享受”,當火焰還未轉暗的時候,兩人又肩并肩地在火光的盡頭拼命摸索。一晚上,父親和母親不知挪動了多少回,也不知摸索了多少平方米,希望總是在火光的明滅間升起又沉淪,沉淪又升起。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在火焰熄滅很久,再也找不到可以燃燒的東西的時候,母親猛地被一個高大的東西撞倒,失聲驚叫起來。父親打燃打火機一看:天哪,矗立在眼前的,竟是一垛子牧民來不及運走的干牛糞,有一人多高!
牛糞燃燒起來。母親隨身攜帶的軍用水壺里的水,原本已凍成冰坨子,在“劈啪”作響的火焰中很快沸騰起來;另一個裝有老燒酒的軍用水壺,也開始在紅紅的火堆旁冒出濃烈酒香。父親和母親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被凍得黑青的臉重又泛起紅暈。
父親和母親的故事,始終激勵著我們這個大家庭堅韌向上,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