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化工廠廠長張小毛折騰了整整一晚上,總算把幾十噸化工廢水處理完畢。當他興沖沖走出工廠大門時,天已大亮。
剛走出工廠大門,就聽見有人在喊:“賣了賣了,甘蔗賣啦!本縣特產,又松又甜的南田甘蔗;賣了賣了,南田甘蔗賣啦——!”
哦,又松又甜的南田甘蔗,咬一口,滿口甜甜的汁水,那個人的喊叫聲一下子勾起了張小毛兒時的回憶。他信步朝著那個賣蔗人走去。
“呵,南田甘蔗!喂,賣甘蔗的,是正宗的南田甘蔗嗎?”張小毛問。
賣蔗人回答:“點水不摻的正宗貨,假不了。”
“嘿,你當我是幼兒園放學的?南田甘蔗長得亭亭玉立,姑娘似地俊——你看你這批貨,沒精打彩的,像哪家老太太。”
“喂,同志哥,你是買甘蔗還是挑模特兒?模特嘛——個兒1米7,眼睛要大,皮膚要嫩,前胸后臀要成s形。這是甘蔗——最新品種。你沒聽說,桃要爛,瓜要歪,要吃蔗挑得矮。不是我王婆賣瓜,這甘蔗刮拉松脆,保證甜得掉牙。”張小毛想了想:也對,現在科技日新月異,大家不是都在說濃縮的是精華。就說:“那,來一支新品種,多少錢?”賣蔗人說:“揀大的,五塊八。”
“五元。”張小毛討價還價。
“若要發,不離八……”見張小毛轉身要走,賣蔗人連忙改口,“工友和農友,大家手拉手,給給給,五元就五元。”
張小毛指著甘蔗臟兮兮的一頭說:“削一削,上面那截不要。”
賣蔗人遲疑了一下,舉刀欲斬,轉念停手。只見他橫捏甘蔗,用膝蓋猛頂甘蔗梢部,突然失聲暗叫:“哎喲!”
張小毛大吃一驚,連忙問:“怎么了,怎么了,你是折甘蔗還是折鋼筋?你的甘蔗有這么硬?”
賣蔗人回答:“哪里,哪里,是我腿關節不大好使。”他卷起褲腿,“你看,昨晚搓麻將回去晚了,發‘氣管炎’時留下的紀念。都烏青啦。”
賣蔗人從袋里取出止痛膏,痛苦地往關節上一貼,說:“要不我幫你把甘蔗洗洗,這南田甘蔗又松又脆,要帶皮吃才帶勁。”
“也好。”張小毛看他痛苦的樣子,不禁連連搖頭。如今的男人真沒有大丈夫氣概,哈哈……張小毛接過甘蔗就啃。只聽一聲驚呼:“啊唷——”張小毛把手中甘蔗一丟,一手捂腮,一手從嘴里掏出一顆帶血的門牙。“啊喲!牙……牙!”
賣蔗人見狀,拉起車子欲走。張小毛一見立刻將他攔住。
“唷,同志哥,你這是干啥?”
“你你……你的甘蔗,唷唷唷,我……我的牙齒。”
“對不起,你看我這人,服務就相差那么一點點,應該告訴你,患蛀牙的人是不能吃甘蔗的。”
“你耍滑頭,你賠我的牙齒!啊唷——”
“你們看,欺負鄉下人是不是?!你的牙齒又不是我的甘蔗咬下來的。好,好,我這就發揚農民階級的同情心,贊助止痛膏一張。”
賣蔗人拿出一張止痛膏就往張小毛臉上貼。張小毛轉身一躲避開迎面貼來的止痛膏,一把抓賣蔗人。
賣蔗人兩眼圓睜:“啥,你想以武為友,告訴你,我可是到河南嵩山學過正宗的少林棍棒的,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正宗的少林棍棒!”賣蔗人隨手從車上抽出一根甘蔗,劈頭劈腦就往張小毛橫掃過來。
“不好,有人要用鐵棍打人!”張小毛一聲尖叫,扭頭就往工廠傳達室跑。
“住手,不準打人!”一個干部模樣的中年人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抓住甘蔗。“唔,是甘蔗。你剛才怎么說他用鐵棍?”
張小毛停住腳步,唔,唔,唔……牙痛的一下子說不出話。
“冤!我是真冤哪!明明是根甘蔗他卻偏偏說是鐵棍!”賣蔗人說。
張小毛趕緊上前:“冤?唔,你看,唔唔,他的甘蔗咬掉我一顆牙齒,唔,你說該不該賠?”
中年人不禁仔細打量手中甘蔗:“唷,你的甘蔗也太厲害了,是哪里的產品?”
“正宗的南田甘蔗。”
“他騙人!”
“騙?你爹才騙。人要是倒了霉,喝涼水也掉牙。是你自己牙齒松,埋怨人家甘蔗硬。。”
“你——你賠我的牙齒!”
“賠你個鳥!從我爺爺手里起,就沒有賠過人家東西。”
“你賠不賠!”
“賠你就不算六尺男子漢!”
張小毛顧不得自己身份跟賣蔗人一時吵得不可開交。
這時,那中年漢子插話了。“鐵骨錚錚,好漢兩條,到都想認識認識。”中年漢子轉頭問賣蔗人,“喂,你是什么村的?”
“華夏二百三十八代祖傳,正宗南田村人,叫吳阿六。怎么,公安局的?查戶口?”
“你呢?”中年漢子又問。
張小毛拿出名片。“喏,你自己看。”
“喲,原來是新興化工廠廠長張小毛閣下,失敬失敬。來來來,我正要找你,丟掉門牙——小事一樁,你讓他走吧。”
“啥!丟掉吃飯機器的一個主要部件是小事?他不賠償我一切損失,我同他沒完。”張小毛轉身就要到傳達室去叫人。
中年人不禁輕輕搖頭。人都說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管閑事管出麻煩來啦!他一把拉住張小毛,說:“人就不要叫了,不要把事情鬧大。來,你先說說你索賠的理由和條件。”
張小毛忍住劇烈的牙痛,指著賣蔗人怒氣沖天地說:“這個刁民吳阿六以極硬的偽劣品種,假冒多汁松脆的南田甘蔗,以巧簧之舌,誘騙本人上當,致使本人啃落門牙一顆,要求被告人賠償醫藥費、鑲牙費、營養費、家屬護理費,精神痛苦費等一切有關費用并嚴懲騙子,以儆后效……”
吳阿六一聽,氣的差點跳起來。“你聽你聽還是個吃官司的老手,惡人先告狀。我那甘蔗是假冒商品嗎?我那甘蔗是假冒商品嗎?”吳阿六情急中從袋里取出一張證件,“諾,這是什么,良民大大的有。”
“身份證就可以說明你賣的是南田甘蔗?現在是身份證也是可以做假的,農民當二道販子的多得緊。”兩人又是一陣激烈爭吵。
中年漢子再也聽不下去了。“好,好,好,事件來龍去脈基本清楚,關鍵問題在甘蔗。”
“不錯。要如他賣的確是南田甘蔗,我寧愿跌落牙齒往肚咽。”張小毛說。
“要說我賣的不是南田甘蔗,回家給車撞死。不用你倆送花圈。”吳阿六毫不示弱。
中年漢子見兩人又起爭吵,大喝一聲:“安靜,本人現在要‘審——甘——蔗!’”
“審甘蔗?!”
“審甘蔗?!”
吳阿六張小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時不解。
“唔。希望你倆配合,先將那根肇事的甘蔗帶上來!”中年漢子煞有介事地大喝一聲,買蔗人吳阿六急忙拾起地上甘蔗遞上。
中年漢子繼續煞有介事地說道:“你這小小甘蔗膽子也忒大了些,竟敢暗害化工廠廠長,破壞張小毛吃飯機器的主要部件。你叫何品種?生在何處?長在哪里?快快從實招來!唔,你還要裝聾作啞,抗拒交代,與我重打十棒縋……”說著說著中年漢子就揮舞起甘蔗,在地上啪啪啪地敲打起來。一,二,三……旁邊有人助威。中年漢子連續敲打十幾下后突然將手一收,仔細打量甘蔗后對買蔗人吳阿六說:“人人知道南田甘蔗皮薄汁多,如此敲打早就皮開肉綻?而這甘蔗,如此敲打,蔗汁少得可憐,你說這甘蔗是否有問題?”
“我不知道!你干脆統統地問他去!”吳阿六怒氣沖沖地指著甘蔗說。
“我當然還要再問它一問、審它一審。來,刀子借我一用。”
吳阿六急忙說:“我……我沒有刀子。”
張小毛起勁了,大聲提醒:“他有刀。”跑過去從小車上取過削蔗刀遞給中年人。
“哎呀,我的刀……這下真完了!”賣蔗人話音未落,只聽中年漢子大喝一聲:“大膽甘蔗,不砍你幾刀,諒你不肯說出真相!看刀!唔——再看刀。咦,這刀子一砍一個缺,怎么這么不中用。好,甘蔗再次招供自己確實有嚴重問題……”
吳阿六急了,沖著中年人吼:“我看是你才有嚴重問題!神經兮兮在說什么……”
中年人說:“你不要急,我還沒審完呢。你說正宗的南田甘蔗是不是又甜又松脆,連小孩老人都啃得動?!而這——哪有用刀難斷之理!”
吳阿六急得直跺腳:“我這就是正宗的南田甘蔗!這幾年也不知道這甘蔗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
張小毛可高興了,說:“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賠錢吧!”
中年人把手一揮,說:“慢,傳證人!”
張小毛趕忙舉手:“化工廠廠長張小毛的門牙便是鐵證。”
“你又錯了!證人在那邊。”中年人走到小車邊,取來甘蔗根部泥土,仔細查看后說:“好,審訊結束。本評判人宣布:甘蔗根部泥土證明此甘蔗生于南田,長于南田,確實是正正宗宗南田甘蔗。化工廠張小毛同志不但不得向吳阿六索賠,還必須向有關蔗農賠償有關損失費。”
“傷了我牙齒,倒叫我賠損失——你大概在講故事。”張小毛一臉不屑地說。
中年人耐心地解釋:“這不是故事是事故。經環保局調查核實,新興化工廠以抓經濟效益為由,對污水處理采取陽奉陰違的手法,偷偷在廠區偷挖十幾口深井在夜間排放污水,致使大量有害物質滲入附近蔗田,造成南田村數百畝甘蔗田嚴重污染,使本地特產南田甘蔗品質嚴重退化變差。”中年人從挎包里取出一包東西,指著說:“喏,這是被污染后的樣土,還有化驗單。一棵門牙同污染環境相比誰是大事?”
張小毛暴跳如雷:“你算什么人,老三老四的教訓我?”
中年人從容回答:“我們認識認識也好。諾,這是我的工作證。”張小毛接過工作證一看:啊!原來是環保局長王偉民!
幾天后,新興化工廠關停整頓了。可已嚴重退化的南田甘蔗不知道幾時才能恢復又松又脆又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