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坪村的天空有許多鷹,它們時常在山和天的交接處,像一滴滴墨點來回地漂移。
烈日下,我和哥哥奉母親之命,各自舉著根細長的竹竿,尾端綁上紅色塑料袋,坐到破門口木馬頭上,監視著老鷹的一舉一動,就在之前的日子里,家里的一只老母雞被兇猛的老鷹叼走了。
我緊張的手指插在衣服破洞里,順勢半跪在木馬腳邊,眼里淌著委屈的淚,向父母匯報了事故發生的整個過程:
那是個太陽特別有力量的中午,我光著膀子蹲在短門前,正用鐵錘敲著楊梅骨尋找零食,身旁的老母雞一邊啄食,喉嚨里滾動著咯咯的歡快,火辣辣的太陽照在脊背,將我烤成了一只富有油脂氣息的小燒雞。
突然,地面出現了一塊芝麻點大的黑影,我眨眼一驚,那黑影便有拳頭那么大,猛地回頭,天瞬間黑了,一股陰風撲面而來,接著便嘭的一聲,天放了晴,我再睜開眼,瞪大的驚恐眼神里,一只體型龐大的黑鷹嗖地向天空沖去,它鋼筋般的爪子里,老母雞慘叫了幾聲便撲棱不動了,空中灑落下幾片羽毛。
愣了半天的我總算緩過神來,操起蘆花掃把沖到田埂上,對著天上的黑點跳起來吼叫:嗚哦-嗚噢-嗚。
我的吼叫聲將沉睡中的毛坪村喚醒,最先發現老鷹的是一條獵狗,他用鼻子精準地定位了老鷹的位置,接著便瘋狂犬吠,脖子上的鐵鏈嘩啦啦作響,他的主人跑出來時,全村的狗與我一起加入了吼叫驅趕行動,當全村男女老少一個個從窗戶探出腦袋時,老鷹不見了!
我低頭夾著尾巴悻悻回到了屋檐下,繃緊肌肉,等著母親回來。
那晚,母親把我關在門外,門口放著老母雞生前唯一的一顆雞蛋,窗戶里傳來母親的聲音:“把這顆雞蛋孵出小雞來,才能吃飯!”
我把雞蛋拽在手心,按照母親煮蛋的規律和時間的推算,得出了一個結論:這顆雞蛋,是老母雞今天剛下的。
老母雞在我們家有些年歲了,它的外婆是我奶奶喂大的,甚能下蛋,它的母親是我母親以前喂大的,我和老母雞在同一年生,它繼承了先輩的優良傳統,體格龐大而笨重,肚子里集結了幾個月內要下完的蛋,這使得它走起路來左右晃蕩,每次搶食和逃命都占了下風,不過,它每天都會準時下蛋。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它竟然下了兩個蛋,這個消息被村里的福生婆婆做了長期的廣告,他逢人便說:“華子家的老母雞,昨天下了兩顆蛋,又大又亮!”
“有多大?”幾個老太婆瞪大眼睛問。
“拳頭那么大!”福生婆婆伸出拽緊的拳頭。
就這樣,我家的老母雞,在村里成了神雞,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公雞們每天闖進我家的院子,站在破圍墻的豁口上精神抖擻,演唱起一首首動人的情歌。
可老母雞為了保住精氣,不為所動,呆在雞窩里默默地下蛋,公雞們的演唱會,引來了天空上斑斑點點的蒼鷹,伴隨聲聲哀嚎,它們每天都要被叼走幾只,我家的院子,成了動物世界的索馬里,遍地飄著孤零零的雞毛。老母雞因為優秀而孤獨!
村里的癲子李對我說:“來生,我要做大公雞那樣的漢子,娶一個像老母雞那樣的閨女”
為了不讓老母雞斷了香火,我決定把雞蛋孵出小雞,哥哥晚飯后,我偷偷潛入廚房,從灶臺洞里偷了一盒火柴,躲到牛欄后的木子樹下,一縷青煙升騰,我的孵蛋行動開始,那晚,雞蛋在牛欄草的火星里很溫暖,我帶著美好的期望睡在草堆里。
早上醒來,我發現自己竟睡在床上,稚嫩的小雞\'巴從褲襠里探出腦袋,外面靜悄悄的涼颼颼的,這預示著今天將有大事發生。
我猜測母親肯定在尋找抽我的竹竿,上個星期不知具體是是哪一天,我清楚地記得她為我量身定做了一根手指頭粗的竹竿作為刑具,插在房梁那根干裂的縫里,半夜,我用釣蛤蟆桿子把它撥了下來,偷偷藏到牛欄的杉樹皮里。
窗戶外漸漸傳來腳步聲,我從床上跳起來奔向門外,靠在短門邊上,哥哥和父母也一起出來了,來的是福生婆婆,她看著我們,線條粗糙的臉上掛著憂傷,她的腰彎得很低,我看見她枯藤似的手里拽著一只血淋淋的母雞,從雞爪的樹根狀和色澤判斷:這就是我們家的老母雞。
福生婆婆講:“我從骷髏山的窮樹林里瞧見了它,一定是昨天被老鷹叼走的那只母雞”。
母親接過母雞,端詳一番,板著的臉青得像一把剛淬火的大馬刀,準備隨時砍人,哥哥湊過臉去,好奇地研究起母雞嘴里吐出的發白舌頭,眼里竟漏出一絲詭笑……陽光從屋背嶺升起,我家上方的天空從此卻烏云密布。
我從昨晚的溫暖草堆里趴出了那顆雞蛋,老母雞失去了香火,我得到了一個香味濃郁的雞蛋,就像哥哥正在廚房里懷著期待幫母親拔老母雞身上的毛一樣,我幡然體悟到了哥哥嘴角的詭笑……
福生婆婆第二天一大早準時到我家的池塘邊洗衣服,我照例起床坐在她旁邊,等待她放在池塘里的衣服爬滿田螺,我好拿去喂鴨子,她節省地用手指掐一小撮洋堿,摩擦衣腳,然后背靠水井邊上堆砌起的土塊,抬起雙手…她很老,被歲月干癟的乳房頹廢地坍塌在枯朽的肋骨上。當年,有人說她年輕,姿色蓬勃處,惹人犯罪…。
她正觀察起天邊飄散的蒼鷹…
蒼鷹在遠方傳來的叫聲特別凄慘,“呀呀—”,他告訴我這么一個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個男人也生活在毛坪村,他只有一個瞎眼的母親,和他相依為命,家里雖然窮,但男人每天都會跑去干水的池塘里抓泥鰍,帶回家和面條美味地煮在一起,端給他的母親吃。后來,男子娶了一個婦人,開始過起婆媳夫妻的生活。母親經常板著臉刁難兒媳,婆媳關系相處的很僵。
春天到了,男子要出山挖筍到鎮上賣,他告訴妻子,必須保證母親每天能吃到一碗泥鰍煮面,妻子答應了他。
此后的幾天里,男子的母親果然都能吃上泥鰍煮面,但是慢慢地,味道越來越不對勁,泥鰍又細又長,還韌性十足,咬也咬不斷,但是自己眼瞎了,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一個月后,妻子出去挖泥鰍,兒子回來了,它的母親連忙告訴他:“兒啊,為啥我現在吃的泥鰍越來越咬不斷呢,還有泥的味道?”
兒子接過碗,倒吸一口涼氣,碗里面哪是泥鰍,全是一條條蚯蚓在里面爬來爬去…。
當晚,男子把妻子綁了起來,關到打稻谷的大木箱里…
從此,男子牽著母親,每天扛著鋤頭到菜地里去挖蚯蚓,母親則拿袋子裝蚯蚓,回家后全扔進關兒媳的木箱里,蚯蚓到處爬,爬進了兒媳的鼻子,耳朵,嘴巴…她每天都在黑暗里慘叫“呀呀呀…。。呀呀…。。呀”終于被蚯蚓活活地蠹(du)死了!
婦女死后,變成了一只灰色的老鷹,飄蕩在群山之上,每天“呀呀呀……”的慘叫,也就在當天中午,男子的母親被那只老鷹狠狠地啄了一口,變成了老母雞,眼睛倒不瞎了,落荒的逃進了森林……。
以后,每逢老鷹“呀呀呀……”地叫喚,那便是那個兒媳在哀嚎,她要抓到老母雞,吃喝它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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