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才起的時候山里人家就會上山逮蜈蚣。回到家用小剪子小心地剪開肚皮,取出內臟,然后曬干、封好,這可是上好的中藥材,一條賣相好的蜈蚣干可以賣好幾塊錢。山里不通公路,只有崎嶇不平的山路,摩托車是藥材販子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他們來到山村后也不吆喝,每個人支好車子拿出一塊厚紙板,上面寫著現金收購蜈蚣干,然后坐等山民前來賣蜈蚣干。這種生意就是這么年年做下來的,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販子里出現了一個新面孔,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娃。
他叫陳旭東,縣城人,剛剛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陳旭東爸媽都死于一場車禍,平日里和奶奶相依為命,生活、上學等一切開支全靠爸媽的賠償費一分一分節省著花。現在賠償費已花得差不多了,卻生出大學學費這么一大筆開支,這不是要人命嗎?望著一夜頭發全白的奶奶,陳旭東決定自己找活干,東打聽西打聽后就騎上爸爸生前留下的一輛舊摩托車干上了這行。好在收購蜈蚣干所要本錢不大,周轉快,只要肯吃苦就行了。
以后的日子里陳旭東像其他同行一樣,等著山民們前來賣蜈蚣干,可一天天過去了,陳旭東發現別人都收到了許多,惟獨自己收不到幾根,連汽油費也掙不回來。他仔細一觀察,原來販子們和山民很熟,那都是多年的交情了,自己哪能競爭得過他們?陳旭東愁死了。
這天陳旭東正沒精打采地蹲著。面前來了一位枯瘦矮小的老阿婆。老阿婆太老了,嘴里的牙都掉光了,拄著個拐杖走路顫顫巍巍的,徑直走到陳旭東面前口齒不清地說:小阿哥,我有幾根干子,請你做做好事收下吧?
陳旭東一看老阿婆的手帕包里那幾個干子也實在太小了,而且破了相,收下來藥材公司要不要還要打問號。陳旭東本想拒絕,可望著老阿婆那滿是期待甚至滿懷央求的眼神,一時竟開不了口。這時老阿婆又說話了:小阿哥,我不要錢的,只要你帶我進趟城就行了,我想去看看我的兒。老阿婆我的兒三個字一出口就撩起衣襟擦眼淚。
陳旭東一愣,話沖口而出:阿婆,看兒子是高興的事啊,您哭什么?對了,阿婆,您兒子叫啥?住在哪?
老阿婆一聽伸手在衣襟里掏了半天,又掏出一個手帕包來,一層一層地打開,里面只有一張紙片兒,遞給陳旭東說:我兒就住在這里。
陳旭東接過來一看,紙片上寫的是:革命烈士紀念館!這么說她兒子在紀念館工作?正要問,旁邊過來一位老漢,老漢長長嘆口氣說:這位小哥,她兒子今年夏天帶領大伙抗洪時不小心給水沖走了,尸體到現在還沒找到,事后就給追認為烈士。老阿婆天天想到城里看看掛在紀念館里的兒子的照片,說那是兒子的新家,要燒紙錢給他用。可她沒錢,這么大年紀了,還天天一步一步地,有時甚至是手腳并用才能爬上山找蜈蚣,蜈蚣沒找到幾根。卻差點兒給蜈蚣蜇死了,我們想帶她去卻沒車子,唉!
陳旭東聽了心里咯噔一下,眼淚要往外溢,他轉身對老阿婆說:阿婆,我帶您去,您只要賣一根干子給我就足夠了。
陳旭東請那老漢找來一根長長的布帶。然后把阿婆抱上摩托車,他自己再坐上去,請老漢用布帶子把兩人死死地扎牢。山里小路高低不平,不扎牢可不是鬧著玩的,就這樣還得慢慢開。
陳旭東正要發動車子,那老漢攔住了他,問:小哥,你剛才說只要她一根干子就夠了?阿婆人老了我可沒老,你這不是賠本了嗎?
陳旭東露齒一笑,說:我奶奶也這么大年紀了,看到阿婆就像看到自己的奶奶一樣。孫子為奶奶做點事還要錢嗎?您放心,我一定把阿婆安全送到,今晚阿婆就在我家和我奶奶作伴吃飯、睡覺,明天一早我保證把阿婆再送回來。陳旭東說著發動了車子,卻見那老漢沒有讓開,他望著陳旭東不吱聲,忽然向遠處一招手,大聲喊道:我說老少爺們兒全過來!話音剛落,呼啦一聲過來好多人,全是準備賣蜈蚣干的山民,老漢向他們輕聲說了什么,只見大伙邊聽邊點頭,末了一齊走到陳旭東面前,說:小哥,我們這些干子全賣給你!
陳旭東嚇了一跳,望望大伙,不像在開玩笑,個個一臉的誠意,再望望老漢,老漢正吸著旱煙笑瞇瞇地看著自己,一邊意味深長地點著頭。
陳旭東什么都明白了,慌亂地說:可我沒有這么多現錢啊!
山里漢子們中一個人使勁地擺著手說:什么錢不錢的,你先拿去好了,等賣了再給錢也不遲嘛。
陳旭東死命地咬著嘴唇才讓眼淚沒落下來,他扭過頭大聲對身后的老阿婆說:阿婆,坐穩,我們這就出發嘍!
那年初秋,十九歲的陳旭東做成了山里有史以來最大一筆蜈蚣干子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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