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塞羅那的蘭布拉斯大道，我知道了，乞討也可以成為一種藝術。

那日在巴黎，剛下飛機，在從機場往酒店去的地鐵上，我就遇到兩位乞討者。第一位是個美麗的少女，只見她一聲不響走進車廂，車廂里人不多，她不動聲色，甚至沒對我們打量一眼，就在每人面前放上一張紙條。然后又走回到每個人面前，一聲不響地將那紙條收回去。少女臉上落落大方，一臉肅然。

這是干什么？我問我同伴，一位正在這里留學的中國女孩。

要錢。她說，你要想給她錢，只需把錢放在紙條上即可。

接著，我們轉上另一輛地鐵，尚未坐穩，車廂門就打開了，進來一老者，西裝革履，昂首挺胸，一進門便面向全車廂，儼如教授上課般慷慨陳詞了一番。說完，也不管聽眾反應，就沿過道施施然走向下一節車廂。

我又問同伴：他說什么？

說他失業，衣食無著，請大家慷慨解囊。

兩種乞討方式雖不同，卻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那從容優雅的態度好像他們不是在乞討，而是在給我們一個行善的機會。要是不予理睬，不自在的不是他們，反而是我們自己。你不得不承認，他們懂得施與受這雙向行為之間的藝術。

而巴塞羅那的乞討者則讓這藝術更上一層樓。

巴塞羅那最有名的大街就是蘭布拉斯大道，蘭布拉斯大道以它永遠的嘉年華氣氛聞名于世。我去的那天是個陰晴不定的日子，觀光巴士把我放在位于巴塞羅那市中心的加泰羅西亞廣場。

一個身挎玩具般小手風琴的男孩向我走過來，他一臉歡快的笑容，如果不是這時我看到一名游人在他身上的布袋里放了一枚硬幣，我還以為這男孩是這快樂的街市中一個預設的亮點。不是的，我看見他向那施予者微微點頭，臉上則依然一派陽光少年的笑容。

幾名游客圍著一個消防員銅像拍照。怎么啦？這銅像莫非有一段特別的故事？我看見一名游客走到銅像旁，朝它前面的一個鐵盒里放入一枚硬幣，然后沖他那舉著相機的伙伴擺擺手，示意他給自己跟銅像來個合影。天哪！莫非這不是銅像而是個真人？我站在銅像前朝它，不，朝他，凝視了足足5分鐘，才終于看出他的喉結動了一動。是真人！是真人！

我的激動勁兒還沒過去，就看見不遠處一個更密集的人圈，奔過去一看，那個身披古代武士戰袍、頭戴獸角帽的青銅像，竟然是懸在半空中的哦！支撐它的，只有它手中的那柄寶劍。難道這也是他而不是它？這時我看見了他前面的鐵盒，但我朝他凝視了好半天，拍了照又在鐵盒里放了一枚硬幣，竟連一絲一毫的動作也沒發現。絕了！

再過去，一名古代盛裝美女雕像對著我們微笑著，再過去，那個著名的古希臘擲鐵餅者塑像昂然聳立在一個街頭畫像者的攤位旁。啊！那不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生離死別的一幕嗎？

突然傳來一陣掌聲，原來剛才那懸在半空的武士坐到旁邊的一個大箱子上了，正在脫著他那一身披掛。而另一名男子則站在那柄寶劍旁，正在戴那頂獸角帽。原來是兩個演員在換班啦。

蘭布拉斯大道流光溢彩，目不暇接的鮮花和笑容讓我在嘉年華會的氣氛里沉浮。我知道在這些笑臉的背后有哀傷，我知道在這奢華的歡聲里有故事，但是這些吉普賽人有獨特的天賦，他們把哀傷的故事皆化成嬉笑揮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