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我從不做菜,不是不會做而是以前只有重要客人或者是過年過節我才親自下廚做幾個可口的小菜,畢竟學了一回廚師,一輩子不使用豈不是可惜?兒子就說,我煮的素面比他吃過的肉絲面味道還要好,老婆有很多菜式都是跟我學的,比如揚州醬菜醬黃瓜,只有我才能作出原汁原味的揚州風味。雖然我平時跟朋友吹吹牛,說自己的菜做得如何如何,朋友們幾乎都不相信,說從沒見你做過菜,你會不會做還兩說著呢,你就吹吧!老婆總是在這個時候替我作證,說我的菜確實是老公教的,朋友們吃著可口的飯菜,覺得我老婆已經很不簡單了,如果是她的師傅,那肯定技高一籌,總是拿將信將疑的眼光打量著我,大約覺得我老婆是為了顧我的面子替我做偽證,我也只是淡淡地笑一笑,不跟朋友們頂真。
今天,來了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阿葉,我們倆是穿開襠褲的朋友,這話本不應該用來說一個女人,但以前我們倆是鄰居,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在一起玩,一次一個好事的照相館老板見我倆光屁股在一起爬,免費給我倆照了一張照片,后來我倆長大了,女孩子害羞,讓照相館老板把那一張照片從櫥窗里取了出來,并且送給了我,我一直保存至今。以前她當官,竟然當到了市委組織部長,我當老師,況且她在故鄉,我在異地,倆人素無交往,沒有交集,因此很少來往,估計小時候的事情她已經忘光了,即使沒忘,一個女人也不便提起光屁股那段往事,如今都已經退休了,賦閑在家,過年她突然想起我來了,打了一個電話問了我的近況,我感覺很奇怪,問她是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她故作神秘,說你既然知道我在官場,這點能耐還是有的吧?我順便邀請她來做客,過年她沒來,過完年卻跑過來了,老婆一看來了一個老女人一下子手腳無措了,在廚房悄聲問:“你的老情人啊?”
我哈哈大笑著說:“虧你想得出來,就是老同學老鄰居,你也不看看我倆有多大歲數了?還是那個談情說愛的年齡嗎?能來一番我儂你儂情濃意濃嗎?再說了,人家一直當官,會看上我一個老百姓?你的想象也太豐富了,干脆你加入作家協會當作家算了,我把那個作家證給你。”
然后,我把老婆打發出來陪客,自己圍著圍裙親自操刀做菜,也不知老婆與阿葉聊什么,管他呢!我把過年前腌制的臘狗肉用熱水浸泡了一下,切成小塊,加上生姜、黃姜、山奈、香葉、小茴香、大茴香、花椒、黑胡椒、桂皮、八角、丁香、料酒、陳皮、香果、精鹽小火放在爐子上燉著,不一時滿屋飄香,阿葉坐不住了,過來問:“龍哥,做什么好吃的呢?該不是佛跳墻吧?”
我笑著說:“窮家小戶人家,拿不出什么像樣的菜肴招待達官貴人,不過是一些家常小菜,也許是你平時不屑一顧的東西。”
阿葉說:“我生氣了啊,大老遠跑來看你,你卻譏諷人,你這是待客之道嗎?”
阿葉到客廳去喝茶以后,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頭,阿葉以前從來就稱呼我阿龍,今天怎么叫我龍哥呢?難道是老了,還玩起情感來了?一邊想著一邊干活兒,坐上蒸籠,做了一盤魚糕、一盤蒸鱸魚、一碗粉蒸排骨、一碗四喜丸子、一只清蒸甲魚。
大約一個多小時的功夫,我把菜擺放到飯桌上,有雜骨燉蓮藕、有山藥燉雞(我特意加上了墨魚,是海鮮的香味濃郁)、有四喜丸子、有魚糕、有鱸魚、有青椒榨菜肉絲,望著滿桌子的菜,阿葉有些激動了淚眼婆娑,她說:“我一直就后悔呀,當初要是嫁給你享一輩子口福,我記得文革期間你突然失蹤了一段時間,回來復課鬧革命那會兒你就能做一手好菜,大概是就是那段時間你偷偷跑出去學手藝去了,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風干豬蹄,不知你是怎么做的,吃過一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可是,你原先總是不正眼瞧我。”
我說:“打住啊,你今天是來老同學聚會還是鬧得我家庭不和的?別說過了幾十年的馬后炮,我也不是斜眼,從來都是正眼瞧人的,你年輕的時候春風得意,官場混得如魚得水,什么時候想到過我?”
老婆做得出來,還真給阿葉扯了幾張面巾紙遞給她擦眼睛,我就覺得老婆這人很可笑,阿葉是在官場混了幾十年的女人,還有真情打死我我也不信,她實在太天真了。
端著酒杯阿葉說:“龍哥,你真的不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這樣吧,我先干一個,然后再借花獻佛敬倆位的酒。”說著她真的一仰脖子把一杯酒灌了下去。
我按著阿葉的手說:“慢慢喝,老同學了,都退了休,有的是時間,你這么個喝法一會兒喝醉了,話還沒說呢!”
這一回是阿葉主動跟我要面巾紙,擦了擦眼睛嘴巴問:“龍哥,我聞著很香的狗肉呢?”
我這想起來狗肉沒端過來,狗肉上桌以后,我給阿葉酌上了第二杯酒,然后拉著老婆一起給阿葉敬酒,阿葉聽了我的話,慢慢喝著酒說:“以前,女孩子要是說暗戀誰那是很丟人的事,現在年輕人張口就來,都說出來了,那還叫暗戀嗎?要是我處在現在這個年代我真的要說出來,龍哥,我喜歡你。”
我笑著說:“阿葉,你不能喝酒就少喝一點,別說酒話,讓人笑話。”
老婆很不省事地說:“阿葉妹妹,你年輕的時候是不是真的愛過我們家阿龍,你要是喜歡,我現在都可以讓給你,外面看著光鮮——驢糞蛋子,一肚子屎,寫了一輩子文章沒寫出一篇絕世佳作,教了一輩子書,沒當過校長,還渾身都有病,大聲跟他說一句話,他就說把他的心臟病嚇犯了,一文不值!”
阿葉喝了一口酒,夾了一塊狗肉放在嘴里細細地咀嚼著,然后吐出狗骨頭說:“嫂子,這可是你說的啊,別的不說,就憑著做菜的手藝,開一家酒吧,就能掙大錢,你要是不要龍哥,我可就接在手里了,到時候你可別后悔!就這干燜狗肉,我吃了一輩子公款,我還是第一回吃到,實在是味道醇厚綿長啊!”
我說:“老婆,吃飯,當著客人的面你把糞屎都整出來不怕倒了胃口?”
老婆自知失言,連忙向阿葉告罪。
阿葉卻是久經沙場的,她笑著說:“我不介意,喝酒嘛,什么都可以說的。”
酒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看看酒瓶,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忌諱,一高興多喝了兩杯,自從得了心臟病,我就對自己飲酒進行了克制,每餐不超過一兩酒,今天一不留神竟然喝了三兩酒。
臨別,阿葉一再邀請,希望我有空回一趟老家,她做東多請幾個老同學大家一起聚一聚,聊一聊往昔那些難忘的歲月,不過她申明,她只能在酒店請我,自己不會做菜。
也許,真的有一天我會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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