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追夢人來到這里;每天,也有更多的人懷揣著失望,從這里落寞地離開。北京,在許多人看來,并不是一座適合夢想燦然放飛、貧窮愛情安然怒放的城市。但是他們,卻唱著昂揚的歌,在這里扎下根來……
咱也是闖蕩過北京見過世面的人,抱一個就抱一個
如果拿出20萬做手術,劉厚鵬還能重新站立。但窮苦無奈的父母,最后選擇了放棄治療,他們甚至都為他備好了棺材。盡管心有不甘,但一度,劉厚鵬也做好了死的準備。
2008年5月,汶川地震卻震醒了他。“活著還是比死了好。”有了這樣的信念,他在房梁上拴了兩根繩子,睡在床上時,用兩只手拽著繩子練臂力;聽說唱歌可以鍛煉肺活量從而緩解病情,從小愛唱歌的劉厚鵬開始唱歌、吹口琴和拉二胡。隔壁的堂弟對他說:“哥,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你要去我家喝酒!”他跟他拉鉤:“哥就是爬,也要爬到你家喝你的狀元酒!”
對一個已經癱瘓在床的人來說,能夠爬行,也是一種驕傲。2009年8月,劉厚鵬兌現諾言,從自己家爬到了堂弟家。同年12月的一個深夜,他偷偷爬出了家,爬過風雨泥濘的山路,然后搭上了一輛去貴陽的貨車……
劉厚鵬不是去省城乞討或者等死,而是彈吉他賣唱。用搭載他的那位好心司機給的500元錢,劉厚鵬買了音箱、話筒,開始了他在貴陽的賣唱生涯。3個月后,父親找到了他。從那以后,父親就成了劉厚鵬的輪椅和拐杖,每天背著他在貴陽的大街小巷賣唱……
父親的臉上越來越愁云密布,他年紀大了,經不起風雨里背兒子到處賣唱的顛沛流離。而且,靠賣唱籌集手術費,注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每當這時,劉厚鵬就笑著安慰父親:“爸,您的苦日子快到頭啦。您漂亮能干的兒媳婦快來了!她一來,您就回家跟我媽享清福去。”
兒子的話讓父親既欣慰又心酸。他這樣的條件想找個“漂亮能干的兒媳婦”,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但是,2011年6月的一天,劉厚鵬卻真的等來了那個姑娘。一天晚上,劉厚鵬來到金山縣廣場賣唱時,嬌小漂亮的羅代瓊擠進了人群。
“美麗的姑娘,你愿意和我一起唱歌嗎?”劉厚鵬對剛擠進人群的羅代瓊說。旁邊有人推她:“叫你呢。”一個趔趄,她已經被推到了劉厚鵬身邊。驚慌失措中,羅代瓊這才發現劉厚鵬還拄著雙拐。
還沒回過神,劉厚鵬開唱了:“長長的頭發黑黑的眼睛,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你……”為了搞氣氛,他故意含情脈脈地看著羅代瓊。臺下的人群起哄:“抱一個!”羅代瓊就說:“咱也是在北京闖蕩多年,見過世面的人。大伙兒高興,那就抱一個。”
那是那晚劉厚鵬的最后一首歌,歌未唱完,人群已經散去。羅代瓊卻還沒走,這個剛從北京回來不久的女孩吃過苦,也多少知道流浪藝人的不容易。何況,劉厚鵬還身有殘疾。于是她開始幫他收拾音響、道具,還幫忙提著他的大箱子,把父子倆送到了公交站。
盡管羅代瓊符合劉厚鵬喜歡的“漂亮能干”的標準,而他的歌喉和笑容也讓她欣賞,但僅此而已,兩個人都沒想過這之后還能有交集。
她腦袋那么一扭,就給我拋了個媚眼
羅代瓊來自貴州金沙縣,烏黑的長發、大眼睛高鼻梁,笑起來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她15歲就去北京打工,做過保潔員、小時工、商場導購。遇到劉厚鵬那天,羅代瓊剛從北京回來,當時她的夢想很簡單:開個小服裝店,找個英俊能干的男孩戀愛,然后在這個小縣城幸福地生活下去。
第二天下午,姐姐說金山廣場附近有個服裝店要轉讓,拉著羅代瓊去看看。店鋪轉讓沒談下來,羅代瓊卻再次聽到了劉厚鵬的歌聲。天下著小雨,廣場上卻很熱鬧,她再次循著歌聲擠進了人群。“我正在唱歌,突然看到她,因為認識,所以就沖她笑了一下。她那個激動和不好意思喲,腦袋那么一扭,就給我拋了個媚眼!”劉厚鵬說。
第二次見面后,兩人之間發生了微妙的化學反應。“反正那幾天也沒什么事,小縣城也就那么幾個地方能逛。第三天,我去金山廣場附近一家小店吃大排檔,吃完后沒事,又去聽他唱歌了。”羅代瓊說,連著好幾天,她都去聽劉厚鵬唱歌。
第六天晚上,劉厚鵬唱完最后一首歌后說:“明天,我要去另外一個城市……”人群漸漸散去,沒有人在意他明天去哪里,但是羅代瓊卻沒有走開。莫名地,她有些傷感和不舍。天下著雨,劉厚鵬的爸爸感冒了,羅代瓊默默地幫他們收拾音箱、道具,然后提著裝著音箱的沉重行李箱。伏在父親背上的劉厚鵬,笑著對一旁的羅代瓊說:“我賣唱這么久,像你這么熱心的女粉絲,還真遇到過不少。”
羅代瓊也笑了:“還女面條呢!真把自己當歌唱家啦。”盡管開著玩笑,但劉厚鵬已經隱隱感覺到羅代瓊有點喜歡他了。只是,她的喜歡,也一定跟其他女孩沒什么兩樣:僅僅因為他的歌聲或經歷,僅僅因為好奇和同情,就以為自己能承擔這樣一份注定不容易的愛情。劉厚鵬也曾跟一個女孩戀愛過,但是交往不到半個月,女孩就哭著離開了,從此再無音信。
房間在二樓,當劉厚鵬趴在父親背上,老人試了幾次才勉強直起腰來時,羅代瓊說:“讓我來背吧!”劉爸爸愣了幾秒鐘,然后“呵呵”笑著放下了兒子。羅代瓊蹲下身子時,劉厚鵬一臉嚴肅地問:“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羅代瓊愣了片刻后搖頭道:“我很敬佩你,把你當哥哥。我,也背過我弟弟……”劉厚鵬沒有再堅持,緩緩地伏在了她背上。上二樓的24級臺階,羅代瓊每爬3級臺階就要停下來歇會兒,但她死死箍住劉厚鵬的腿不讓他下來。這嬌弱的、散發著淡淡肥皂味兒的后背讓劉厚鵬沉醉又哀傷。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女孩。但是,怎么敢喜歡?怎么能喜歡呢?羅代瓊問劉厚鵬要去哪個城市,他不說。劉爸爸偷偷告訴她,是懷仁縣。哪個做父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找個優秀的女孩戀愛、結婚,和正常人一樣享受人生呢?
回家的路上,羅代瓊給一個北京的朋友打電話,說到了劉厚鵬的故事。朋友聽完后說:“你喜歡上那小子了吧?你沒瘋吧?”聽到羅代瓊在電話里哭了,朋友告訴她,她有個堂姐也是強直性脊柱炎患者,去年在北京做了手術,現在能站起來走路,再過段時間估計就能和正常人一樣了。這一通電話,讓羅代瓊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她,要做劉厚鵬的女朋友!
第三天黃昏,貴州懷仁商場的廣場上,劉厚鵬唱歌時發現了人群中時而躲閃著、時而又鉆出來故意讓他看見的羅代瓊。那天晚上,羅代瓊把劉厚鵬背回出租屋后,偷偷地叫出了他的父親。她說:“叔叔,您回家吧。從今天起,我就守在厚鵬身邊!”老人抓著羅代瓊的手,老淚縱橫:“姑娘,委屈你了。我們全家都感謝你!”
第二天早上,父親對劉厚鵬謊稱出去買早餐。半小時后,房門外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劉厚鵬的“爸爸”還沒叫出口,羅代瓊笑嘻嘻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走到哪里,都躲不過這執拗的女孩,如果命中注定她要來相伴,那么,不問前因后果,先戀愛了再說吧。看羅代瓊紅著臉走過來,劉厚鵬故意噘著嘴閉上眼:“來吧,我準備好了!”
等到我們的好日子,我要天天背著她轉圈圈
劉厚鵬的世界,從此變了。羅代瓊在房梁上拴了兩根繩子,天天讓劉厚鵬拉伸以練習臂力;她買了一臺手提電腦,去朋友家下載他喜歡的歌曲;她每天早起為他做簡單卻可口的飯菜,每天下午3點背著他去唱歌。她記下他每天的收入,精打細算地節省每一分錢。短短兩個月過去,原來只有68斤的劉厚鵬,體重增加到91斤。他的疾病竟然在這一年里維持原狀,沒有惡化,這是愛情的奇跡。
但同時,一個事實擺在眼前,那就是必須盡快做手術。
一天,羅代瓊突然對劉厚鵬說:“我們去北京吧!”北京,是劉厚鵬兒時的夢想,但當可惡的疾病找上門來,這夢想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奢望。“必須去北京!我在那里生活過7年。只有去北京,你才能活下來。只有在北京,你才能實現音樂夢想!”劉厚鵬聳聳肩:“娶雞隨雞,娶狗隨狗唄。”
自從生活中有了她相伴,劉厚鵬變得幽默風趣了許多。其實,劇烈的疼痛無時無刻不伴隨著他,但多半時候劉厚鵬都用止痛片搞定,然后佯裝沒事兒似的跟她聊天、開玩笑。羅代瓊就是個話簍子,她一刻都閑不下來。實在疼得受不了了,劉厚鵬才對她說:“丫頭,咱今天就乖乖睡覺,少說點話成嗎?”
2011年9月,羅代瓊帶著劉厚鵬來到北京,在牡丹園地鐵附近的一個小區里租了一間不到5平方米的地下室,月租650元。羅代瓊拿出所有積蓄,一次性交了一年房租。
最初一個星期里,羅代瓊每天都背著他去看景點,天安門、頤和園、故宮、西單和鳥巢,劉厚鵬想去的每個地方,她都背著他去。劉厚鵬太累了在家休息時,羅代瓊就出去“考察”賣唱的地方。兩個月后,她決定把男友的“舞臺”選在奧體中心的鳥巢廣場。那里場地開闊,日照充分而且游人很多。
能在鳥巢廣場賣唱,這讓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像這樣的大型場館,根本不允許藝人賣唱。對此,羅代瓊卻很自豪,她說:“頭兩次,我們都被警察和保安趕回來了。第三次,我就厚著臉皮死活不走,他們就沒轍了。”她說得輕巧。鳥巢廣場的一名管理員卻說,一天,她突然發現這個瘦弱矮小的丫頭,竟背著男友,爬高高的步梯。劉厚鵬雖然只有90多斤,但他身上還有吉他和拐杖。先將男友背到地鐵出口后,羅代瓊又匆忙跑下去拎箱子。
“這姑娘,比我的女兒還小一歲呢。我的女兒大學畢業兩年了還不上班,長這么大,襪子都沒洗過一雙。但是這姑娘,卻用她那么瘦弱的肩膀,背起了一個男孩的夢想。而且,她總是笑瞇瞇的……”這名管理員說,當她把自己所見反映給領導時,領導破例讓劉厚鵬和羅代瓊在廣場上賣唱。
初來北京的日子雖然艱辛,但卻因為能出去賣唱而變得充實快樂。羅代瓊不能像往常那樣,每月都給老家的父母寄錢了;這個曾經很臭美的姑娘,現在連15元一瓶的洗面奶都舍不得買;她每天忙著給劉厚鵬做飯、按摩,陪他去唱歌。當然更多的時候,她也會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跟男友吵架。北漂生活的艱辛困頓,常常都會因為這樣的小打小鬧,而變得不再那么沉重。
她也從來沒覺得自己跟的這個男孩有什么問題。“不就是病了嗎?又不是絕癥,治好了照樣是‘帥鍋’一枚!”每當劉厚鵬沮喪、煩躁時,羅代瓊都笑著安慰他。
問劉厚鵬,當他和羅代瓊的“好日子”真的來臨時,他最想做什么。他看著羅代瓊說:“蹲下去,為她洗腳;站起來,和她接吻;她逛街時,我健步如飛地走在前面為她拎包帶路;每天每天,背著她,幸福地轉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