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條短信,讓她明白,在樓上的那扇窗戶,雖然沒有為她亮著一盞燈,但那個人的心里,卻為她準備著一個開關,只要自己輕輕一按,就會照亮心房。
認識陳萍是在一個媒體的年會上,她作為當晚獲得“年度十佳企業家”的老板,一個員工過千人、營業額過億元的企業女總裁,代表企業家進行演出。一曲《月光下的鳳尾竹》,專業的舞姿、曼妙的身材,令她成為當晚令人印象最深的得獎者。
“有沒聽過一句話:愛情像鬼,相信的人多,遇見的人少?”認識的時間久了,陳萍在我面前越來越放松,不像她慣常女企業家的嚴謹與慎言。
“那你家楊董是你的鬼丈夫呢,還是你的孩兒他爹?”我有點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盯著我:“這么多年了,我一直有收藏短信的習慣,給你念幾條吧……”
1999年,丈夫楊楠終于受不了國營單位里上下逢迎、內外應酬的習性,跟陳萍商量,辭職下海。陳萍當然是支持的,她的想法一直便是“好男兒當志在四方”。
很快,楊楠就注冊了一個家具公司,同時拿到了三個品牌的區域總代理。
最初的創業并不像別人那樣動蕩起伏,基本上是波瀾不驚,平淡而順利。創業一年多,企業從最初的幾個人發展到幾十人,辦公室也從一個十幾平方米的半地下室搬到了200平方米的寫字樓。
那時的陳萍還在郵電局上班。楊楠總是一大早先把陳萍送到單位,再去公司。按說有老公天天送是件很幸福的事,但陳萍挺心疼他這樣從城東跑到城西地來回折騰,幾次忍不住開口叫他多睡會,楊楠卻總是執拗地說:“晚上我回來晚,沒法接你,所以早上一定要送你。”
剛創業,比起體能和精力上的辛苦,陳萍更擔心楊楠的情緒。楊楠性格內斂,所有喜怒都自己悶著,從不跟她談。多年夫妻了,陳萍自然不會多問,只是一如既往地從他回家時間的早晚和飯量的多少來判斷他的心情,以及工作的狀況。直到有一天,楊楠徹夜趕制一份財務報表,對財務數據不敏感的他顯得有些焦頭爛額。財務出身的陳萍實在有些看不下去,“要不,干脆我幫你看看?”楊楠沉思半晌,抬頭看見陳萍略顯拘謹的目光,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怕什么?過來,一起做!”在共同完成四張月度報表后,陳萍順理成章辭職進入公司,負責財務。
轉眼到了年底,要將各種報表送工商、稅務報備審核,陳萍每天一大早6點就得出門,坐公車、換地鐵、再坐郊區專線,單是路程就要耗上3個多小時。北京的冬天,寒風打著轉兒地刮,冷得徹骨,厚羽絨服、帽子、圍巾、手套全上陣,才能在搖搖晃晃大漏風的車里勉強支撐。這樣連續往返一周,終于通過了所有的賬目審核。楊楠什么都沒說,只是每天回家后,遞給陳萍一個熱熱的暖水袋,幫她捂手。
那一年的平安夜,公司提前給員工放假,下午3點,辦公室里只剩小貓兩三只,幾個骨干員工還在和兩人一起加班。突然,陳萍的手機響起,拿出一看,楊楠的?陳萍奇怪地抬眼看他,他正和設計員討論方案,點開:丫頭,相信大哥,我們一定會有自己的房子還有車。到時候,我開車陪你一起去。
原來,他什么都懂,什么都記得。
2000年的圣誕節,陳萍收獲了最美的一份禮物:來自愛人的一份承諾,一份共同望向遠方、相知相守的承諾。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排山倒海地向自己涌來。
“我們定個約定吧:所有工作在單位協商,回家不聊公事——2003年5月28日”
2003年,公司年營業額突破千萬,無論是產品的銷售還是人員的壯大,都日見規模。陳萍也從最初單純的會計,成為分管公司人員管理、組織架構的總裁,而楊楠則主抓產品、設計、定價。
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勁兒。白天在公司忙了一整天,晚上還抽空去聽各種管理課程。
學習歸來,她和楊楠探討,企業要品牌化、內部管理要規范、高層人員要職業、企業文化要厚重、市場形象要正向……兩人用表格的方式將這些理論性的方向進行拆分,形成單個執行標準,然后修改、擬定、頒布、執行。每次,楊楠都笑著說:“丫頭真會過日子,花一個人的學費,上兩個人的課,還不耽誤我的正常工作,大哥要好好謝謝你!”每每此時,陳萍總是笑靨如花。
不過,再和諧的夫妻檔,也會牙齒咬到舌頭。
一天,審計周經理拿著一張報表找陳萍:“陳總,這家印廠的報價不對,比我了解到的高出40%以上。”陳萍拿起報表,這是策劃經理點名要的印廠,字是楊楠簽的。
陳萍權衡再三,還是決定讓秘書拿策劃稿另選印廠再印一次。其結果自然是質量未見瑕疵,價格便宜了超過40%。
晚上,陳萍將兩本手冊放在床上:“看得出來有什么區別嗎?”
“什么有什么區別?是手冊內容有問題嗎?”楊楠認真地翻查著。
“不是內容有問題,是價格有問題”。陳萍緩緩將周經理來找她,以及印刷的過程告訴楊楠,“我做了調查,這個策劃經理之前就跟印廠有過吃回扣的經歷。”
陳萍自顧自侃侃而談,卻沒留意到楊楠的表情越來越冷。尷尬的冷場之后,是楊楠明顯暴躁的詰問:“你覺得有問題,直接說不就得了?還跑去調查、取證、再印一堆?你以為是警察在破案?”
陳萍驚住了,楊楠如此反應出乎她的意料,她感到很委屈:“我之所以沒有在公司跟你對峙,完全是顧及到你的威嚴。財務是見了你的簽字才打的款,我如果在公司和你談這事,那以后你還怎么批款簽字?”
“你如果真考慮我的感受,就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不論是夫妻還是合作伙伴,首要的前提是信任。而不是打著尊重我的旗幟,去調查、取證,然后攤在我面前,讓我看這個結果。想讓我說什么?你英明、你正確,我用人有誤,我錯了?”
楊楠的話讓陳萍徹底氣結。當夜,兩人第一次分房而睡。
第二天,兩個人,兩輛車,兩個方向,絕塵而去。
晚上,各自聊天、看電視、讀書。
臨睡前,陳萍突然聽到手機響:我們定個約定吧:所有工作在單位協商,回家不聊公事。回家的我們,就是夫妻,不是同事和拍檔。
關燈躺下,陳萍疲憊地閉上眼,她突然覺得有些悲涼:不談工作,回家我們談什么呢?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的話題除了工作就只剩工作了?
陳萍漸漸發現,沒有孩子、老人的時候,除了電視里的體育解說聲,兩人間的空氣都是凝固的……
“我睡著睡著突然就醒了,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少喝酒,早點休息——2006年8月5日”
隨著企業的發展,楊楠的秉性愈加明顯,與對外應酬相比,他寧愿將更多的時間花在對產品的鉆研和口碑的建立上。但企業要發展,品牌公關、市場營銷、業務應酬必須有人做,陳萍只有自己出馬。
各種媒體的采訪紛至沓來,陳萍以女性企業家的身份,面對媒體、面對大眾,儼然便是企業形象代言人。
大家都認為,陳萍很好。但她覺得自己很累。
那次參加慈善晚宴,陳萍原本不想去,礙于朋友面子,不得不強打精神,勉強為之。前半場的頒獎環節結束后,是“舞夜時光”。陳萍坐了會,猶豫著想走,正起身,耳邊響起一個渾厚的聲音:“陳總,能請你跳支舞嗎?”陳萍詫異抬頭,是匯全地產老總章從。45歲的他,因常年注意保養,1米78的個子挺拔英朗,再加上幾年前離了婚,是不少女孩心目中的理想婚者。章從鮮有緋聞,一直都以潔身自好的企業家形象出現在公眾眼中,這讓陳萍對他有著不錯的印象。
兩人翩然進入舞池,令陳萍刮目的是章從的舞技。無論是節奏、姿勢還是步伐,章從顯然經過專業學習。一曲下來,不僅兩人跳得酣暢淋漓,旁人也紛紛側目。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陳萍發現自己對并不熟稔的章從竟然非常放松,一貫話不多的她竟聊了快3個小時,從公司管理到業內趣聞到孩子家人,無所不談,直到發現賓客都走得差不多時,還意猶未盡。
起身的瞬間,陳萍有點眩暈,章從很自然地一把扶住她:“不要開車了,搭我的車吧,讓司機送你。”“好,謝謝。”陳萍本來就沒打算開車,但這么痛快的答應,讓她自己也吃了一驚。
“也許,是這輕松的氣氛太讓我留戀了吧!”陳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從章從的車上下來,剛進小區,就聽到手機響,楊楠的短信:我睡著睡著突然就醒了,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少喝酒,早點休息。
迎著夜空中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陳萍突然就淚流滿面。
沒有最初的昵稱,沒有溫存的話語,甚至很久了,都沒有擁抱和夫妻間的親密,就是這樣一個人,已經讓她習慣了獨自面對眾多紛擾。她以為他不再關心她、在意她,剛才的一段美麗時光,甚至讓她有一絲沖動的念頭。但就這樣一條短信,卻又讓她明白,在樓上的那扇窗戶,雖然沒有為她亮著一盞燈,但那個人的心里,卻為她準備著一個開關,只要自己輕輕一按,就會照亮心房。
“這么多年過去,我從女孩變為妻子,成為母親,也同時扮演著一個企業家的身份。不論是家人還是員工,他們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他們好,也愿意對他們好,但是只有自己足夠好了以后,你才有能力讓他們更好。這三條短信,是讓我覺得自己能變得更好的三條信心。”
“但你還沒告訴我,你家楊楠到底是你的鬼丈夫呢,還是你的孩兒他爹?”看著她精致的臉龐,我突然想起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鬼丈夫也好、孩兒他爹也罷,就像愛情與婚姻。有人說,愛情是信仰,婚姻是現實。其實,信仰不一定虛無、唯美、不真實;現實也并非必然世俗、瑣碎、乏味。它們只不過是一根線的兩頭。婚姻中的我們,用恰到好處的力量將它們抻平,就拉起了這根婚姻中的平衡線,也有了可以彼此走到今天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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