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了政審這一關
老媽說:“把他帶回來看看吧!”
當時我絲毫沒有想到,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其實意味著我和他從戀愛階段向婚姻階段的轉變,意味著從合作關系向敵我關系的轉變。我樂顛顛地跑去告訴金城:“我們的關系該從地下黨轉成正規軍了哎,丈母娘想檢閱新女婿了。”
第一次會面是在嚴肅認真的氣氛中進行的,老媽和老爸和風細雨地問候了金城的祖宗八輩——這么說有點夸張,其實縱向上倒沒過多糾纏,更多盤問的是“家里還有什么人,都是做什么的,工資收入還好吧”。金城一腦門細汗:“就感覺被按在無影燈下似的,扒得精光無處躲藏。”我跟他開玩笑:“政審嘛,自然要嚴格一些。”他沒做聲,只是頗具感傷意味地輕輕抱了我一下。
回到家里我就懂得了他為什么會感傷,因為老媽通知我政審的結果是:“長痛不如短痛。”
我和金城是在一次爬山活動中認識的。那一天我們“游山玩水”論壇的筒子們一起去白云洞看櫻花,沒想到來得太早了花兒沒開,我正在伸長脖子探尋春色,沒留神自己的腳下,哎喲一聲就把腳脖子給崴了。大家都圍上來,有的表示要攙我下山,有的出主意砍樹綁個擔架,只有金城主動蹲了下來:“我背你。”
有了英雄救美的經典片斷,兩個人一下子就親近了許多,漸漸就走到了一起。他是大學里的講師,當年縣里的高考狀元,運動場上的三等獎獲得者,算得上是四肢發達頭腦也不簡單。最最關鍵的是,他給我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是我在遭遇過的那些面色蒼白的城里男人身上,從來沒有找到過的放心。
多收了三五斗
老媽的態度一開始我就有預感,單憑他出身于農村這一條,就足夠成為反對的理由了。我知道在這個時候壓根不能有一點退縮:“我帶他回來,只是想通知你們一下罷了,沒有征求意見的想法。”
狹路相逢勇者勝,很抱歉我勝的是自己親愛的父母。在僵持了半個月后,看我誓死捍衛陣地,兩位老人終于讓步了:“隨你的便吧。”
終于過了這一關,但過關之后也并不是什么“陽光大道”,買房,裝修,置辦家電,預定酒店……從沒想到需要花錢的地方有這么多,我和他手里的那點積蓄很快彈盡糧絕。人在屋檐下,我也只能收回自己曾經“獨立自主”的豪言壯語,繼續接受父母的援助和統治,請他們實行殖民主義。老媽把銀行存折拿在手里,遲疑著不肯給我:“金城家就不出一點?”
我說:“他們家是農村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就是讓他們砸鍋賣鐵又能擠出幾個油花來?”老媽哼了一聲:“女大不中留啊,還沒結婚呢胳膊肘子就往外拐了,他們養得起兒子還能娶不起媳婦?這么著吧,請兩位老人進次城,正好兩家人在一起認識一下。”
兩派勢力的會談過程怎么樣我和金城并不知道,因為我們兩個被以“大人的事你們少攙和”為由趕到電影院里去了。只知道看完電影后,我和金城已經進入有車族行列了。
雖然感覺有什么不對勁,但是憑空多出輛車子來,跟農民多收了三五斗一樣,無論如何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我興高采烈地跟老媽有說有笑,全然沒有看到金城陰沉的臉色。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以前金城還幾乎每個月帶我回老家一次,但結婚后半年多都沒回去。我頗為賢惠地表示,愿意跟他一起常回家看看,金城無精打采地嘆口氣:“回去干什么?”
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他們家已經為他上學遭遇過一次“脫富致貧”了,這一次又為他娶妻成家被打了土豪,重新成為了純粹的無產階級,我們的車子和他家破敗的房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肯定讓他的心里不好受。但我又真的說不出什么安慰性的話來,畢竟老媽說的也是事實:“我們的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他們的你不要的話,就全留給老大了。”更何況這次結婚,我們家出的錢至少五倍于他們家出的,多出了錢的老媽老爸當然不該落什么埋怨。
金城卻給我講了個笑話,說是一只雞跟一頭豬商量,我們兩個合伙做個火腿雞蛋三明治吧。豬連連搖頭,說堅決不行,你出一個副產品,卻要搭上我的一條腿。“從絕對值上看你家出的是多,但對于我的爹娘來說,他們付出的卻幾乎是全部。”
公婆在我的面前并沒透露出什么不滿來,兒子能娶到一個城市媳婦,對于他們來說畢竟是長臉的事。白天他們笑容滿面地請鄰居們來家里品嘗兒子媳婦帶回來的東西,可是到了晚上,老人家把煙袋在鞋底上磕巴幾下后,卻是一長串的“家道艱難”:肥料漲價了;飼料漲價了;去年干旱,秋收泡湯了;你嫂子去年做生意,被騙走了五千塊錢……
我私下向金城抗議:“她被騙了錢關我們什么事?”金城不滿地看我一眼:“是不關我們什么事。但是如果我們結婚沒有花那么多的錢,爸完全有能力幫助他們。”
好在這樣的爭論每年只發生兩次,翻過一次臉冷戰兩天也就過去了,尋常時候我們跟別人一樣,都是一副疑似恩愛的樣子,就如一塊沒有揭開的疤,即使里面膿水泛濫,外面卻依然光滑自然。每一周我們跟那些城市夫妻一樣,誰先回家誰做飯,一周兩次去娘家蹭飯,偶爾下次飯店改善一下伙食,日子一天天地這么過去,并沒有多少波瀾。
階級斗爭為綱
情人節的那天,金城給我送來了大捧的玫瑰,讓我感覺很有面子。但一點禮物都沒收到的辦公室大姐卻絲毫沒有自慚形穢,反而對我嗤之以鼻:“你怎能讓他有這么多的閑錢!”
在整天扎堆辦公室交流心得體會的大姐們看來,有個基本的論斷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男人有錢就變壞。為了防備男人變壞,你得讓他沒有錢。
我雖然沒有小心眼到給他來個堅壁清野的地步,但在心里還是暗暗地覺得,工資卡一直保留在他的手里,總有使他淪為替哥嫂打工的可能。過年的時候侄子一傾訴上學的勞累,他不就馬上撥付了500塊錢專門用于購買自行車嗎?我雖然滿心不高興卻也只能含笑附議。
我把他的工資卡放到自己的錢包里,說:“你就安心工作好了,像家庭理財這類瑣碎事,以后就交給我了。”他反應之強烈的確讓我猶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同事告訴我的“夫妻之間就是階級斗爭的關系,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還是硬起心腸質問他:“你把工資留在手里,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不想讓我知道?”
這一招很有殺傷力,要么陷己于不利,要么陷人于不義,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耿耿,他只好徹底放棄了財產支配的權利。宋太祖杯酒釋兵權,我連瓶啤酒的代價都沒付出,就收走了他的工資卡。
畢竟是兩個人居家過日子,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的,錢全歸我支配其實也不會亂花,他想花什么錢還是可以花的,他想給父母贍養費我也總是如數撥付。
老媽說的對,手里把握權利不一定是為了濫用權利,而是為了防止別人濫用權利。我把這話轉述給他時,他眼睛里的平靜是我再也無法看透的復雜:“你變了。”
戰場上的逃兵
金城也變了,變得越來越不順我的心意,也變得越來越沉默,他更多的時間都是流連在教研室,回到家里也是一頭扎進書房,聲稱要考博。很多的夜晚,都是我一個人坐在沙發里跟電視眉來眼去,然后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到冰冷的被窩里抱著枕頭入眠。也恨恨地想去拉他過來陪伴,但怎么說一個男人要考博士,也的確是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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