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淮河岸邊的劉家屯有個貧苦的劉老太太,丈夫死得早,同女兒相依為命。女兒長到十八歲,貌若天仙,說媒的人踏破了門檻。最后,女兒被李家莊的一戶富裕人家娶走。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出嫁后,由于公婆看不起劉家貧,便阻撓兒媳婦回娘家。劉老太太年老體衰,除了女兒就沒有其他人可依靠。女兒心疼老母親,便時常暗中接濟(jì)。
這年端午節(jié)快到了,劉老太太見家中連包粽子用的糯米都沒有,便去李家莊向女兒要些。在親家的眼皮子底下,女兒給了她半袋糯米。把袋子交給劉太太時,女兒意味深長地說:“娘可要背好袋子。”說完眨了眨眼睛。劉老太太明白女兒話里有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敢多待,匆匆告別了親家。
出了李家莊,老太太見前后沒人,便打開裝米的袋子,伸手進(jìn)袋子一掏,竟掏出一串銅錢來,數(shù)一數(shù)足有八百文。她知道這是女兒平日里攢的私房錢,見女兒如此孝順,她心里特別高興,一口氣趕了好幾里路。
劉老太太畢竟年紀(jì)大了,幾里路下來,覺得疲憊不堪,就坐在路邊休息。歇了一會兒,有一個騎毛驢的女子經(jīng)過。這女子是與劉老太太同村的楊二嫂,今天出門來走親戚。楊二嫂見老太太累得滿頭大汗,就叫她把米袋子放到毛驢背上。劉老太太連忙感謝,將米袋子交給騎在驢背上的楊二嫂,自己則跟在毛驢后面走。
楊二嫂跟劉老太太商量,想抄條近路回村,劉老太太同意了。抄近路要過一條小河,小河雖然不深,但河面寬闊。楊二嫂騎著毛驢輕松地過了河,劉老太太則慢吞吞地脫下鞋子,挽起褲管,小心翼翼地過河。劉老太太本是小腳,加上河底的鵝卵石很滑,待老太太好容易到達(dá)對岸,楊二嫂已把她拋下老遠(yuǎn)了。劉老太太想著米袋子里的錢,趕緊穿上鞋,緊走幾步追趕上去。
總算追上了楊二嫂,見米袋子安然無恙地還在毛驢背上,劉老太太這才松了口氣。但她還有些不放心,叫楊二嫂停下。楊二嫂喝住了毛驢,劉老太太趕緊伸手進(jìn)米袋子里一摸,卻如何也摸不到銅錢!劉老太太不由臉色大變,隨即與楊二嫂吵了起來。
劉老太太認(rèn)定,是楊二嫂偷了她的錢,楊二嫂卻死不承認(rèn)。兩個人一路吵著,就來到一家小酒店門前,店里一下子涌出許多人看熱鬧。劉老太太想,當(dāng)著這么多人,楊二嫂不好賴賬。這家小店的老板姓杜,是個淳樸厚道之人。他聽劉老太太和楊二嫂的爭吵,見兩人各執(zhí)一詞,便提議請縣令韓大人幫她們斷案。這韓大人公正廉明,是個清官。
正說著,一輛馬車跑過來,到了近前,那馬車便停了下來。人們抬眼一看,巧了,從馬車上下來的正是韓大人。
既然這樣,眾人便請韓大人評判此事。
韓縣令問明情況后,便進(jìn)店里坐下,暫將小店當(dāng)公堂。劉老太太哭哭啼啼,楊二嫂也一臉委屈。那杜掌柜很想看看,人稱“小包公”的縣令大人將如何審理這一沒人證、二沒物證的案子。杜掌柜一面給韓縣令上茶,一面看他的臉色,韓縣令卻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店門口來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韓縣令問劉老太太:“你說楊二嫂偷了你袋子里的錢,可是,你去女兒家討米,米袋子里怎么會有錢呢?”
“我……那錢是我給女兒的,她不要,又還給我,我就隨手放在了米袋子里……”劉老太太怕事傳開,親家責(zé)怪女兒貼補(bǔ)娘家,只好支支吾吾地說謊。“胡說,你窮得叮當(dāng)響,哪有錢給女兒!”楊二嫂說道,“那袋子里哪有什么錢,是你冤枉我!”這時,一個衙役建議:“老爺,我看搜一搜楊二嫂的身不就知道了!”楊二嫂一聽,臉頓時紅了,渾身發(fā)起抖來。這時,韓縣令“啪”的一聲把茶碗放在桌子上,訓(xùn)斥衙役:“楊二嫂是清白之身,何需搜查?”
那衙役一聽,趕忙躲到一邊,不敢再說話。
停了一會兒,韓縣令小聲嘀咕一句:“這案子怕是一時半會搞不清了,不如先喝杯酒再說。”說完,從口袋里摸出幾個銅錢,對店小二說:“打二斤酒來,待本縣吃了酒再審案。”
店小二接過錢,不一會兒便把一壺酒放在韓縣令面前。韓大人并沒有立即飲酒,而是問杜掌柜店里有沒有秤。杜掌柜連忙將秤拿來,韓縣令把酒放在稱上稱了一下,說:“這酒怎么少了一錢?”杜掌柜解釋說:“二斤酒少一錢,不足為怪。”
韓縣令又問:“你開店幾年了?”
“兩年零三個月。”
“每天賣多少酒?”
“約二十斤。”
韓縣令聽罷,板起手指算了算:“二斤酒少一錢,二十斤就少一兩,一兩酒賣一文錢,兩年三個月就賺了八百多文昧心錢,對不對?”杜掌柜一聽傻了眼,說不出話。韓縣令訓(xùn)斥道:“杜掌柜,看你是個誠實(shí)之人,卻干出這等缺斤少兩之事。本縣今天不想為難你,只讓你把多收的錢拿出來,捐給劉老太太,你看如何?”
杜掌柜無奈,只好拿出八百文錢,嘴里小聲嘟囔:“張三喝酒,醉倒李四,怎么遇到這種糊涂官……”
沒想到他的話被韓縣令聽到了,韓縣令臉色一沉說:“大膽!竟敢說本縣壞話,再罰你一個時辰之內(nèi)把路邊的雜草給我鏟了!”說完,氣呼呼地坐上馬車,又派衙役傳話給杜掌柜,要他鋤草一直鋤到馬車停下的位置。
杜掌柜被白白罰了一筆錢,又被命令鋤草,心里好不窩火,他邊鋤草邊罵:“昏官,糊涂官!”這樣,杜掌柜掄著鋤頭忙了一個多時辰,眼看要鋤到韓縣令馬車方才停下的位置,突然,他聽到鋤頭一響,埋頭一看,竟發(fā)現(xiàn)草叢里有一串銅錢,數(shù)了數(shù),正好八百文,那串錢中還夾著米粒。杜掌柜一抬頭,只見韓縣令正在馬車?yán)锵崎_簾子,看著他笑。
原來,韓縣令心中早已斷定,是楊二嫂過河后發(fā)現(xiàn)米袋里有蹊蹺,一時起了貪念,便偷了錢。沒想到,韓縣令乘馬車路過,竟在酒館中當(dāng)眾審案。
聽衙役說要搜她的身,楊二嫂嚇壞了,忙趁人不注意,把錢扔到了草叢里。
“您為何不當(dāng)面拆穿楊二嫂?”衙役不解地問道。“只因我觀察那劉老太太言語臉色,猜想那錢是她女兒的私房錢,并不想被人知道。不當(dāng)面拆穿楊二嫂,一來是讓這隱情不暴露,二來……楊二嫂因此落下賊名,今后怎么做人?”
杜掌柜頓時明白了韓縣令的良苦用心,佩服不已。韓縣令又說:“本官故意找你的茬,委屈了你,你將這八百錢收好吧。”
事后,韓縣令又托人傳話給楊二嫂,要她今后務(wù)必戒除貪念。楊二嫂滿心感激,嘆道:“韓縣令如此顧及民婦臉面,民婦以后一定好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