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正在熱播電視連續劇《雙面膠》,這信息是婆婆告訴我的,過往的劇情也由她在飯桌上向我轉述:
亞平在父母來上海前是個標準的上海丈夫,對老婆麗鵑噓寒問暖,端茶倒水,小夫妻恩愛無比。自從亞平的媽媽、麗鵑的婆婆到來之后,溫馨的小家生活開始發生質變。婆婆傳統思想嚴重,希望以自己的生活方式去影響和改造上海媳婦,這與麗鵑現代的生活方式發生了尖銳沖突。婆媳之間的矛盾與日俱增,摩擦不斷升級。
從報紙上看過相關介紹,說《雙面膠》深層的含義是表現地域文化的沖突,或者說是“鳳凰男”(生在農村,通過自己的努力扎根城市的男人)的人生軌跡。我婆婆不管,當它是家門口的真人真事,一人看無法共鳴,見我有空就誘我跟她一起看。
這確實是一部輕松、愉快,又能給人教育和啟迪的電視劇,最起碼我和我婆婆這么認為。劇情在柴米油鹽、一地雞毛里起伏跌宕。家里的觀眾只有兩個,一位是有著兩房媳婦的資深婆婆,一位是在大家庭中一貫以小賣小,卻也稀里糊涂做了十年媳婦的我,電視里婆媳斗智斗勇,小小的客廳,我和婆婆之間暗流涌動,好似魔術解密的過程。
偶爾,做功課的女兒出來喝水,插在我和她奶奶中間看兩眼電視,我會打趣:“電視上的東北老太太像不像你奶奶?”小丫頭眨眨眼睛說:“勤快節約像,謀略上不及,我奶奶伺候過兩撥媳婦,招數比那東北老太太多了去了。”急得她奶奶到處找拖鞋抽她。我在一旁哧哧笑。
細細一想,婆媳10年,波瀾壯闊的大吵大鬧沒有過,雞毛蒜皮的小矛盾、小隔閡還是有的。過日子嘛,牙齒還和舌頭斗呢,夫妻難免,婆媳也是。多是我的矛頭對著她:比如孩子小時,她忙著菜園不肯搭手;砌房時她說老家沒人照看,不能幫我為工匠做飯;工作忙時請她幫我接送孩子,她不答應。和身邊同齡人一比,我覺得這媳婦當得夠委屈的。在工作上最能出成績的年紀,家務、孩子分散了我相當一部分的精力。
但也怨她不起來。這老太太做人還硬氣,從不跟小輩伸手,小輩就不能無賴。我的父母都在外地,想不把婆婆當親人都不行。加之婆婆有兩個兒子,兩房媳婦,她不愿意讓人覺得偏向誰。
隨著年歲增長,她和公公在鄉下也感到些許寂寞和冷清,進城的次數明顯多了,住的時間明顯長了。每次來,雞鴨魚肉一大堆,蔬菜也是一家一份,一兩個星期都吃不完。偶爾我們,或孩子身體不適,一個電話也能把她叫來幫襯一陣子。她每次來我們家,女兒最開心,奶奶做的菜好吃,奶奶肉乎乎的膀子枕著舒服,奶奶帶著四處走親戚快活……有老人,有孩子的家庭才是完美的。
我因工作、家務的夾擊,有陣子特疲倦。婆婆適時來了,接過我手中的一切家務。我這苦海里泡出的媳婦再清楚不過,家務活看不見卻能累死人,地板是蹲在地上一塊一塊抹出來的,碗是一只一只刷出來的,衣服是投4遍才漂洗出來的……我勸她多歇歇,她卻越干越精神,站在新房的陽臺上,能看見車水馬龍的大街和江南一隙青山,婆婆說真好,她是喜歡這里的。
因為同為女人互相諒解,因為意識到是一家人曉得寬容,只有我和婆婆兩個人的空間里,能聽見彼此心跳的聲音。我說電視里東北老太太像婆婆時,婆婆也悄悄對女兒說我像那個有一千塊用九百九的麗鵑,只是語氣里沒有過去的計較。
當我身上小媳婦的嬌縱與任性隨著歲月慢慢蛻去,當婆婆也承認自己一天天變老的時候,我們之間就不再有太多的勉強與期望,有的只是貼己的寬容和袒護,我們終于達成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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