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陪著一位好朋友去療養院看望他的父親。我們剛一走進病房,那位斜靠在床上的老人就霍然起立,揮舞著拳頭向我們沖過來。只見朋友傾身向前,毫不躲閃,用左胸將那一串老拳接個正著,然后再把老人恭恭敬敬扶回床上。
在當時我看來奇怪的那一幕,竟然是這位朋友已經持續了20多年的習慣生活。朋友的父親在過去的一場災難中,由一位杰出的生物學家變成了一個只有3歲孩子智力的病人,喪失大部分記憶,卻把青年時期的拳擊愛好一絲不茍地保留了下來,而且把兒子當成了沙袋。
我的朋友一向詼諧灑脫,風度優雅,那天在醫院的表現令人覺得十分陌生。后來在喝酒很投機的時刻,我建議朋友可以稍微躲開老人的重拳。朋友喟嘆一聲,說,老小孩就得遷就,不能躲,一旦躲開,他摔跤了咋辦?也不能繃著神經緊著肌肉去迎接,疼了他的手咋辦?他的老拳,既要接得準,又要接得巧妙。這種緊張而又必須放松的功夫,我也算是有了獨到的修煉,所以我的幾個兄弟,我都不讓他們去和父親“切磋”了。
我不知道一顆被苦難和親情錘煉了20多年的心胸,已經到了何種境界。
有一句話說:愛,是恒久忍耐而又有慈恩。這樣的珍珠語言,大概就是從我朋友那樣的人生沉痛中滋養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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