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順和小琴是一對小夫妻。結婚后,他們手頭比較寬裕,就想找個山區的貧困孩子資助一下。
這年暑假的一天,他們開著小車向一個名叫老貓窩的偏遠山村駛去。兩人早就和老貓窩村的村主任聯系上了,打算到那里親自看一下,如果有合適的資助對象,就把資助這事兒定下來。可是,路上小車出了點故障,等修好小車趕到老貓窩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村主任忙把他們接到了自己家。
等吃了晚飯,劉順和小琴提出把幾個貧困孩子叫過來,讓他們先看一下。村主任卻說村里幾個貧困孩子都跟父母回姥姥家去了,不知啥時候能回來。劉順和小琴感到有點突然,就問村主任不是說好今天見面的嗎,怎么都回姥姥家去了?村主任含糊了兩句,也沒說出個子丑寅卯來。這當兒,他忽然咳嗽兩聲,從里間走出了一個黑不溜秋的小男孩。小男孩手里端著一個竹篾筐子,筐子里放著幾個紙團,只見他快步來到劉順和小琴眼前,把筐子高高地舉了起來。
這個小男孩長得實在是太丑了。小琴看了小男孩一眼,本能地后退了幾步。想不到小男孩舉著筐子,又緊跟了過來。劉順不高興了,忙擋在小琴前面,向村主任問道:“干啥呀?這是干啥呀?”村主任干笑了兩聲,對劉順和小琴說:“既然孩子們都走姥姥家去了,干脆來個省勁的,直接抓鬮得了,幾個貧困孩子的姓名都寫在紙鬮里,抓到哪個就算哪個唄!”劉順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是分宅基地???”村主任的臉騰地一下變紅了,活像雞冠子。他瞪了小男孩一眼,呵斥道:“還不快出去?”小男孩白了劉順和小琴一眼,氣哼哼地把筐子撂在一邊,低著頭走了出去。村主任尷尬地賠著笑,說一定會想辦法,明天讓那些貧困孩子回來。
劉順和小琴臉上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下來。
村主任把劉順和小琴帶到了村委大院的一間房子里,摁下開關,燈泡亮了。屋子里放著一張大床,床上鋪著嶄新的被褥。今晚,劉順和小琴就睡在這。
村主任走了以后,劉順和小琴在床上躺了下來。兩人剛說了會兒話,就聽“嘩啦”一聲,窗子上的玻璃不知怎么打碎了。透過昏黃的燈光,劉順看到許許多多的蚊蟲從破窗那兒擁了進來。小琴躺的位置正好靠近燈泡開關,劉順趕緊喊小琴把開關關掉。屋子一下子暗了,劉順正想找樣東西把破窗堵上,燈泡忽然又亮了,大批的蚊蟲繼續擁了進來。
劉順忍不住責備了小琴一句。小琴委屈地說:“不是我摁的開關,燈泡是自己亮的!”
劉順“撲哧”一下樂了,說:“小琴,你是不是換了環境把腦子換壞了,燈泡怎么會自己亮呢?”小琴反駁了幾句,又摁了下開關,屋子又暗了下來。誰知,眨眼的功夫,燈泡又亮了。劉順不信這個邪,親自過去摁了開關,燈泡還是暗了亮,亮了暗,怎么也關不掉。沒辦法,兩人只好裹緊床單,忍受著蚊蟲的叮咬,在燈光下度過了難挨的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村主任就來到了村委大院。小琴禁不住蚊蟲叮咬,正在抓撓胳膊上的紅疙瘩。村主任見窗玻璃碎了,又聽說了燈泡自己發亮的事情,一下子火了。他沖進隔壁那間房子,從里面揪出了一個小男孩,“啪”的一巴掌甩了過去。小男孩一個趔趄,倒退了幾步,差點栽倒在地上。劉順和小琴看清了,這個小男孩就是昨天晚上端竹篾筐子讓他們抓鬮的那個。
村主任下手也真狠,這一巴掌在小男孩臉上留下了五個紅紅的手指印。小琴有點看不過去了,正要責備村主任幾句,村主任先開口了,苦笑著說:“你們可能不知道吧?你們住的這間房子,原來是倉庫,隔壁那間房子,是看倉庫的人住的。當初建房子的時候,為了看倉庫方便,倉庫這間房子里的燈泡,一共按了兩個開關,一個開關在倉庫里,另一個開關就在隔壁那間房子里。這兩個開關,都能控制燈泡。想不到黑娃這個兔崽子,昨天晚上偷偷鉆到了隔壁那間房子里,對你們使了一夜的壞,攪得你們沒睡好!”
原來是這樣,劉順和小琴對黑娃的同情心一下子消失了。
不一會兒,村委大院里又來了四個孩子,和原先的黑娃一起,站成了筆直的一排。村主任蹲在地上,抽著旱煙,對劉順和小琴說:“全村就這幾個貧困孩子了,從中挑一個吧。”
劉順和小琴圍著這幾個孩子,前后轉了一圈,接著又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地商量了一陣。幾個娃娃身上穿的衣服又破又爛,渾身都是灰,一看就知道家里條件非常不好。黑娃又小又黑,一副沒長開的樣子;其他幾個娃娃不是太瘦,就是太小,都營養不良。劉順和小琴商量的時候,那幾個娃娃都充滿期待地看著他倆。最后,劉順走到一個個頭挺高、長得還不錯的小男孩前面,把他喊了出來。小琴把隨身帶來的學習用品,還有一個大大的紅包,塞到了這個小男孩手中。除了蔫頭蔫腦的黑娃以外,沒有被挑中的孩子都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資助孩子的事情辦妥了,劉順和小琴告別了村主任,開著小車向村外駛去。
小車駛到村外的一處拐彎時,路邊忽然竄出一個小男孩,用力滾動著一塊大石頭,快速向路中央靠了過來。劉順趕緊來了個急剎車,但是小車還是撞在了小男孩的身上。小男孩倒下了。劉順趕緊下了車,把小男孩抱起來。一看,居然是黑娃!黑娃掙扎一下,嘴角的鮮血流了下來,吃力地說道:“為什么城里每次來人都挑不上我?連抓鬮這么公平的辦法都不讓用,我恨死你們了!”
劉順聽了黑娃的話,心里“咯噔”一下,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這時,黑娃已經昏了過去。聞訊趕來的村主任一把抱住黑娃,不知道說什么好。劉順抱起黑娃說:“趕快,去鎮醫院!”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黑娃抱上車,小轎車在泥土地上飛快地奔馳起來。村主任抱著黑娃嗚嗚地哭了:“好黑娃,快醒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不在了,你莫愁!城里人嫌你丑,都沒人挑你,受資助的機會輪不到你,那是命,咱不能怨恨別人。大叔不嫌棄你,大叔能供你上學、娶媳婦兒……”
村主任轉頭看看劉順和小琴,哽咽著說:“你們不知道,這娃命苦,開始是我故意說別的娃娃都去姥姥家了,就是想讓你們把他認了去……誰想還是沒成,最后娃想不開,這才撞上了你們的車……你們莫怪,娃不容易??!”
小琴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對村主任說:“我們不怪他,我們怎么會怪他呢?”說完,她輕輕捅了捅劉順,小聲說,“這個黑娃,我們也幫了吧!”
劉順的眼窩里早溢滿了眼淚,他狠狠地踩了下油門,像是悔恨又像是自責般高聲答道:“幫,怎么不幫?連黑娃在內,那幾個孩子我們都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