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揉揉紅紅的眼睛,說:“我會用。我沒有爸爸,我爸爸5年前修路時被冰雪壓在下面……我只是真的好想像幸福院的小孩兒一樣,跟山上的爸爸打打電話說說話……”
大山里有座幸福院,二十幾戶人家,每戶十幾平方米大的地方,還附著一間小廚房。這絕不是大城市那種居住著無憂無慮老人們的幸福院,而是兵站的官兵們度“七夕”的臨時場所。說是幸福院,其實是因為軍嫂們的丈夫都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兵站工作,而團里規定來隊家屬一律不準上山才設立的。因為在這以前,團里曾經發生過家屬小孩兒上山,因高原反應而把生命留在了高原的事。因此,軍嫂們從內地來此探望丈夫,都得在幸福院等待,一天一天地等待。
前兩天,我到幸福院擔當了管理員,負責接待探親人員。在我的眼里,幸福院每天來的女人多,山上下來的男人少。那天,我在值班室正沉浸在《靜靜的頓河》里。“叔叔,我想打電話。”突然聽到一個稚嫩的童音。我抬起頭,見是個瘦小的女孩兒,十一二歲,臉被高原紫外線灼得青一塊紫一塊,眼睛也紅腫紅腫的,像剛剛哭過。
我指指電話機:“你自己打吧,先要總機。然后讓接轉……”那個時候,電話不是程控撥號,是手搖的那種,一定得通過總機。女孩兒左顧右盼好一陣,又焦急地望望我,似乎有些緊張。猶豫了好一會兒,她終于用顫抖的手拿起了話筒。我一看就明白了,這個女孩兒怕我聽到她跟爸爸的談話。
我趕緊側過身,知趣地避開一點。小姑娘吃力地搖了一通,總機女話務員甜美的聲音傳來:“要轉哪兒?”
“我……”
“哦,小妹妹,想山上的爸爸啦!”小姑娘“啪”地扣了電話,以致聲音過大,把邊上的我嚇了一跳。但我沒有去理會她,而是繼續沉浸在《靜靜的頓河》里。我想,我若注視她,一定會加重她的慌亂。
“爸爸、爸爸,我、我跟媽媽到了幸福院,來看你來了。我今年成績可好了,考了全班第一,老師獎勵了5元錢。我拿出2元5角錢,給媽媽買了護膝墊,媽媽說她生我時,落下了關節炎。媽媽現在套上護膝墊,關節不疼了。剩下的給奶奶買了肉吃,還給爸爸買了藥,爸爸胃疼嗎?”小姑娘說著說著,開始擦眼睛和鼻子了,聲調也嘶啞起來。“爸爸,我想你,媽媽生病了,一個人躺在床上,好想你下山來,剛才有位阿姨給媽媽打針了。爸爸,我有5年沒見到你了……”小姑娘“哇哇”地哭開了,然后不停地擦拭淚水。
在幸福院,像她這么大的小孩兒不能及時與爸爸見面的可多啦。我能理解小孩子的心情,更能理解山上的爸爸,他何嘗不想盡一下父親的責任,可是工作忙啊,況且大雪封山啦!小姑娘的抽泣聲撕著我的心,那一刻,我的心酸楚得難受,也不知道能對她說些什么安慰的話。
小姑娘剛放下話筒,電話機就“嘟嘟”響個不停,像是十萬火急。可能聲音太急促,小姑娘有些緊張,她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脯,急急地喘氣。看她那副窘樣,我說:“小妹妹,惹爸爸生氣了?”她搖搖頭。用紅紅的眼睛望著我:“叔叔,我爸爸在山上冷嗎?”我說:“不冷的,山上有烤火煤。”電話機仍要命地響著,我一接,總機打來的。總機問:“小姑娘要的電話,怎么一句不講就掛了?”
“不可能,小姑娘跟爸爸通話了呀!”“沒有,根本沒有。”“我明明看到的呀。”總機卻急了:“那問問小妹妹。”難道是小女孩兒不會用電話,我忙對她說:“對不起,剛才的電話沒有打通,現在叔叔幫你要……”小姑娘揉揉紅紅的眼睛,說:“我會用。我沒有爸爸,我爸爸5年前修路時被冰雪壓在下面……我只是真的好想像幸福院的小孩兒一樣,跟山上的爸爸打打電話說說話……”
“什么!”我目瞪口呆了好久,然后緊緊抱住了小姑娘。從此以后,我每天約她打一次電話,小女孩兒可以把所有的喜怒哀樂跟爸爸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