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一所大學做輔導員,幾乎每天都要接待來自各地的父母,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看望自己的孩子。他們噓寒問暖,我也倍感欣慰。
但有一位學生,他感到特別失落,因為四年過去了,父母竟然從沒有來看望自己一次。全院幾乎每個學生都曾和父母在校園里散過步,唯獨他沒有。就為這,他幾乎每個星期都往家里寫信,希望父母能夠來學校看看自己。
我對他說,寒暑假既然父母不方便來,就回去看看父母唄。他猶豫了許久,說,寒暑假要打工,不然沒學費。
我本來挺責怪這孩子的,但聽他這么說,又覺得自己錯了,想來這個學生家里偏遠,又不富裕,能夠來大城市上大學就不錯了,更何況,這個學生的成績非常不錯。
我決定幫幫這個學生,便私下找到他的檔案材料,撥打了一個固定電話,那是他家人的聯系方式。我說,找某同學的父親,對方一陣方言,也不知道說了什么,便掛了電話。
看來,在他的大學生涯里,是沒有機會等到父母來看望他了。雖然嘴里不說,但我心里卻特別憐惜,問他,畢業了有什么打算。他說,不管做什么,先賺點錢吧,這個最重要。我又是一陣嘆息。
畢業典禮那天,學院一片熱鬧,幾乎所有學生的父母都來了。他們都想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為自己的孩子慶祝。只有他一個人默默地靠在墻邊,也沒有多拍幾張畢業照,直到夜色來臨。
我怎么也沒想到,當歡快的同學們準備離開學校,結束這場典禮的時候,遠在陜北的那對父母竟然到了,衣衫襤褸,卻激動萬分。
我聽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們叫我謝老師,用的是陜北方言。我說是,然后緊張地喊他,快過來,你爸媽來看你了,快過來。
所有人都走了過來,因為他們都看見,這對老人衣服破舊,十根腳趾頭幾乎全裸露在鞋子外面,兩根拐杖,一個破包,顯得特別刺眼。
他們竟然是走路來的,從陜北山區,到這座沿海大城市,整整四千多里路,他們該是走了多久啊。
那個孩子“砰”地一聲跪在地上,幾近哭喊,大!娘!像被傳染了一樣,所有的學生都跟著跪了下來。
他們是一路乞討過來的,因為貧困,買不起車票,更舍不得住賓館,上飯店。而更讓所有人辛酸的是,兩位老人只是簡單地說了兩句話,我們就來看看孩子,看了就走。然后,留下那個破包裹給孩子。
我緊張地接過來,手卻還是忍不住顫抖。包掉在地上,散落一地的零錢,那是他們一路乞討得來的錢,卻舍不得花一分,全留給了孩子,自己卻堅持要走回去。這哪里是一袋零錢,分明就是一袋熱忱的父母心,愿意為孩子付出一切的父母心。
我特別后悔,因為后來我才知道,自己打的那個電話,是離老人家一百多里的一個小賣部的電話。小賣部的人把我的電話轉告給了老人,他們以為畢業那天,父母必須去看望孩子,所以當天便背上行李,徒步出發。
從那以后,無論做任何事情,我都不再以為自己足夠了解一個人,也不會輕易地去做一件自認為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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