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盧梅山的日子很不好過。原本,盧梅山的爺爺靠走馬為生,攢下一筆錢后在郟縣開了盧家藥店,價格公平,買賣誠實,且為人和善,經(jīng)常布衣施藥,所以人稱盧善人,很快便富甲一方。可盧梅山的父親不爭氣,八國聯(lián)軍一侵華,便染上了鴉片,一股子黑煙燒掉了家里的盧家藥店和百畝良田。
可憐盧梅山九歲就沒了爹,十一歲時老娘也操勞過度而撒手西區(qū),原來的家里的繁榮轉(zhuǎn)眼間只剩下盧梅山孤孤單單一個人,家境敗了,萬般不得以,盧梅山開始了以打短工為生。
轉(zhuǎn)眼間,盧梅山到了該娶親成家之年,可媒人一看這家徒四壁的情況,有哪里敢開口。盧梅山倒不用介紹,他和隔壁的二丫早已心中暗合,只待過了她父親這關(guān)。二丫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只怕女兒嫁個窮人家受苦,對上門提親的一律要三十銀元彩禮錢。三十銀元對以前的盧家不過是買個丫鬟的錢,可現(xiàn)在早已不是以前,盧梅山打短工也只能混個溫飽,有哪里去湊這三十銀元。
這便是家徒四壁的窘狀,那便是二丫的望眼欲穿,愁的盧梅山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加上天氣炎熱,索性去了東邊的一條小河泡澡去了。晚上的水有些冰涼,驅(qū)走了悶熱,讓盧梅山心里舒服了不少。正當(dāng)盧梅山泡的舒服之際,從北邊來了一個人,這人盧梅山認(rèn)識,正是從小玩到大的劉洋,現(xiàn)在給當(dāng)?shù)卮髴魟⒓耶?dāng)家丁。劉洋看見盧梅山,也是開心不已,兩人在水里就聊開了:梅山,好久天沒見你了,最近忙啥呢?
和二丫咋樣了,跟哥哥透露透露,啥時候喝喜酒啊?盧梅山嘆了口氣說:別提了,就我這樣是你閨女你肯嫁?我現(xiàn)在愁那彩禮錢啊。對了,老劉,你干啥去了這么晚來泡澡?別提了,本來想好好出去逛逛的,結(jié)果我家老爺招待一個客人,忙到這么晚,你知道那人誰么?誰?盧梅山被劉洋吊足了胃口,劉洋左右一望,沒有第三個人,才壓低了嗓子說:那人正是麻縣天外天的二班主,天外天你知道吧,那個很有名的戲班子。這人也是膽大,竟然讓我家老爺幫他買把槍。
槍?盧梅山嚇了一跳,雖說現(xiàn)在是亂世,可中國人手里還真缺槍,不少軍隊當(dāng)兵的還拿著大刀片子往上沖呢,普通人又那里那么容易買得到。是啊,這槍可是要命的東西,我家老爺有路子也不敢給他弄啊,可人家肯出五十大洋啊,五十啊。劉洋搖了搖頭,咋了咂嘴,一臉惋惜。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別說,盧梅山雖然窮困潦倒,倒還真有一把槍,不過說起這槍的來歷,那可就遠(yuǎn)了。
那時候盧梅山才剛剛記事,家里正是風(fēng)光,有一天夜里從福建來了個親戚,帶著生病的老母親,用這把槍來換救命的藥,盧梅山的爺爺會些醫(yī)術(shù),把脈開藥后才細(xì)細(xì)詢問這槍來源。原來,這槍是一伙被淹死的人身上的,看穿著像是外國大兵,估計是遇到海難了讓浪給拍到岸上的,當(dāng)時其中幾個人身上背著長槍,漁家人迷信,那幾支長槍都丟盡了海里,人埋了起來,但這個親戚除了長槍,還找到了這把手槍,實在喜歡,便大著膽子瞞著母親偷偷藏了起來。
可惜,一個打漁的又哪里用得到手槍,不但如此,自從這把槍到家里以后一向健康的母親便開始一病不起,他懷疑這槍不吉利,本想埋了,但母親看病要錢,實在萬不得已才把槍拿出來相抵。盧梅山的爺爺一看,也甚是喜愛,手槍只有巴掌大小,十分精致小巧,幽黑的槍身泛著一絲寒意,摸上去猶如深冬的舊雪,也不知什么材料做的,槍小卻出奇的重,十分精巧。
可這強在家沒放多久,盧梅山的父親就染上了大煙,盧梅山的爺爺也突然中風(fēng)一病不起,家道開始中落,后來與爺爺先交甚好的西云山老道來探望,卜了一卦便讓人把槍連夜埋在了東邊亂墳崗的一棵老槐樹下,但家里沒有什么起色,一直到只剩下盧梅山一人,可現(xiàn)在自己急著用錢,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那槍在邪反在出賣了也不關(guān)自己事。盧梅山咬咬牙,把槍的是告訴了老劉,兩人一合計,連夜把槍挖出來,第二天悄悄的賣給了那位客人,盧梅山得了錢,請來媒人送起了彩禮,選了個黃道吉日熱熱鬧鬧吧二丫娶了進(jìn)門。
自從二丫進(jìn)了門以后,盧梅山靠著剩下的一點錢做賣布的生意,這日子也過得越來越來紅火,可就有一點,別人進(jìn)門一兩年早就抱上大胖小子了,二丫這都過門三年了還沒生出一兒半女,可是愁壞了急著抱娃的盧梅山。沒辦法,兩夫妻到處求醫(yī)問藥,中西藥都吃了不少,可一點效果都沒有,這天,聽說西云山的道長有辦法治,盧梅山一大早就備了禮去了西云山道館。
這西云山的道館的老道還是盧梅山爺爺那位好友,他也算保養(yǎng)有方,胡子頭發(fā)皆白了,卻氣色紅潤身手健敏,記性也好,那么多年沒見了,倒也還記得這個故人之后。聽了盧梅山的來意后,老道也不著急開方子抓藥,而是先給盧梅山看起了手相。許久,老道也一臉不解,看手相這盧梅山命中注定有子啊,身體也沒什么問題,怎么你妻子那么久會沒有動靜呢?無奈,老道又拿起了器物卜了一卦,然后問:梅山,我算你命中有子,可你卻損了陰德,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壞事?路眉山一臉委屈:云爺爺,我這人一向老實本分,再說,我哪有干壞事那個膽啊。老道看盧梅山也不像撒謊,便細(xì)細(xì)詢問這些年盧梅山的生活細(xì)節(jié),最終敲定,盧梅山挖出的那把槍惹出了問題。
原來那把槍的主人本就應(yīng)殺了不少人,自己又死于非命,這怨氣不小,槍本身又是主殺之物,所以竟成了一把有怨氣的陰槍。上次老道勸盧梅山的爺爺埋在了亂墳崗,也算平安,可盧梅山又挖了出來,不知又哪里惹了血腥,這有傷天命的事自然損了陰德,所以這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追回那把槍,重新埋起來,再想辦法積德行善,不久應(yīng)該就會有個一男半女的。
盧梅山本身就覺得那把槍邪門,此刻一聽老道的話更是深信不疑,連忙下山與二丫商量,第二天一早就趕去了麻縣的天外天。麻縣的天外天很好找,那是百年之前給貝勒唱過戲的,可盧梅山一打聽,才知道真的出事了。原來,這二當(dāng)家私通老班主的小妾,怕東窗事發(fā),買了這把槍求個西南,可不知是天注定,還是這把槍帶了了霉運,沒多久便事情敗露,老班主要把他送官,這二當(dāng)家一慌亂失手打死了老班主,最終和小妾都被判了死刑。盧梅山一聽已經(jīng)鬧出了人命,更是對老道深信不疑,細(xì)細(xì)一打聽,警局的人竟沒有搜到那把兇物,要想找到那把槍,還得進(jìn)入天外天從頭查起。
虧得盧梅山有一副好長相,嗓子也亮,很快就混進(jìn)了天外天,還和新班主晨威成了好朋友,可奈何全班三四十人,找一把槍無異于大海撈針,大半年過去了,盧梅山竟沒找到一點線索。這天立秋了,盧梅山再愁也沒有辦法,正考慮是不是先回家看看二丫時,麻煩來了。
臨近中午,麻縣的鬼子司令龜田帶著大批鬼子包圍了天外天,找了間房把陳威叫了過去,交代了一番,徑直走了,可這門外的鬼子還在,整個團(tuán)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出去了。一臉無奈和不甘的陳威,對大家交待了緣由。原來過兩天有一名日本大官來麻縣檢查,龜田為了討好特派員,打探到這人愛聽?wèi)颍员阕屘焱馓彀疡R關(guān)條約的簽訂這一辱國歷史改編成戲曲,正好麻縣的縣長周三長表面上對日本人忠心,可背地里小動作不斷,也靠這部戲敲打敲打周三長,正是一舉兩得。
天外天的人唱的都是英雄好漢,又哪里肯做漢奸,可這密密麻麻的日本兵守著,誰也出不去,晨威也沒辦法,擺擺手讓眾人下去,把自己反鎖在屋里。第二天,晨威便不顧大家的反對,挑了幾個跟自己關(guān)系好的,這其中便有盧梅山,操練了起來。演出前一晚,盧梅山心里五味雜陳,他也不想做漢奸,可晨威以全團(tuán)性命相求,盧梅山也只能答應(yīng)。夜涼了,盧梅山卻很燥熱,他起身一看,晨威房間的燈還沒滅,便帶了酒敲開了房門。兩人默默對飲,終究,盧梅山打破了沉默:晨哥,明天上了臺咱們可一輩子下不來了,實在不行,咱們跑吧。跑?
陳偉苦笑一聲:這鬼子就在門口,咱們這么多人真正跑得了的又有幾個,鬼子就是一群狼,人再怎么跑也跑不過狼啊。盧梅山也知道沒希望跑,一發(fā)狠:可我實在當(dāng)不了漢奸,要不然,咱們跟他們拼了吧。晨威陰陰一笑:我這一生,最恨的就是侵略者,每一個有血性的中國人都不會去當(dāng)漢奸。我之所以答應(yīng)是因為那個龜田想讓那個日本官撥一批軍火過來,我明天就干掉那個軍官,我看誰能答應(yīng)他這批軍火。盧梅山聽完晨威的話,不僅沒有害怕,反而隱隱有了一絲激動和熱血,可又一想,連忙說:晨哥,明天就算我們放手一搏,可這鬼子在臺下我們也近不了身啊,這可難辦的很。
晨威冷笑一聲:近身?干嘛要近身,就他們有槍,我也有。盧梅山一聽,難道是它?晨威從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泛著金屬光澤的小手槍,果不其然,正是盧梅山朝思夜想想要找的那把,可沒想到,終于找到了,卻是在這種時候。盧梅山苦笑一聲,把這把槍來歷一一道來,晨威也沒想到這槍的來歷如此復(fù)雜,可對于盧梅山說的礙主一事,晨威一愣,最后嘆了口氣說:算了,我本身不信邪,再說,估計我們都活不到后天了,這槍,就讓它繼續(xù)殺人吧。
第二天,戲很精彩,花旦,丑角,一個個唱得好,演得好,臺下陪看的中國人一個個咬牙切齒,可日本人卻看的津津有味,終于到了重頭戲了,只見臺上唱李鴻章的晨威拿出一個疊起來的圖紙,說道:早聽說這日本是天國之地,我李鴻章愿拿出大清國庫的圖紙給天皇,換的去日本一生平安。這可把臺下的中國人給搞愣了,馬關(guān)條約大家都清楚,沒這條啊,可那個日本大官正入了戲,哪里發(fā)現(xiàn)的了這竟是圖窮匕首現(xiàn)的情節(jié),眼睜睜的看著圖紙打開,突然間,竟看到一支黑洞洞的槍口。
再然后,砰地一聲,血濺了旁邊翻譯一身。這時,龜田看見倒在血泊里的日本打斷,慌忙起身就要拔槍,旁邊的周三昌也是一抹狠笑,抓起桌上的水果刀一把插死了龜田,外面的日本兵聽到槍響,連忙進(jìn)來,只見四周都有人拔槍,殺的鬼子措手不及,再然后,盧梅山就被晨威趁亂拉了出去,兩個人撿了條命,連夜跑回了盧梅山的家躲了起來。幾天后,二丫出去買菜,打探到原來周三長就是共產(chǎn)黨,這次聽說這鬼子身上有細(xì)菌部隊所在地的地形圖,所以和紅軍一個團(tuán)合力拿下了麻縣,至于盧梅山和晨威,那是趕了巧了碰上這回事。
再后幾天,盧梅山還惦記著老道的話,想要拿回那把槍,可晨威不信那個邪,帶著槍參加了紅軍,去抗戰(zhàn)殺敵了。盧梅山無奈,也跟著去了,看什么時候能要回槍來,可說來也怪了,那把槍在晨威的手里殺了不少鬼子兵,按說這陰德也損大了,可二丫竟然沒過多久就生了一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這可把盧梅山樂壞了。可好日子沒過多久,在一次撤退時,晨威奉命阻敵,卻是為了百姓犧牲了,晨威下葬了,百姓和戰(zhàn)士都哭了,而晨威留給盧梅山的,只有無盡的思念和痛苦,還有那把手槍。這槍還是那般精致和美麗,卻少了那份陰寒,多了一份炙熱,盧梅山知道,是晨威的一腔報國熱血染熱了這把槍,而他,更要用把這份炙熱傳遞下去,殺敵報國,還祖國一個沒有侵略者的,清清白白的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