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保管員的蔡妍住在鑄造公司的家屬院四樓,一棟一百三十多平的樓房里,正坐在空曠的客廳里,面對著白色的墻壁發呆,心里忽然想到:休學一年的女兒晨晨,上學已經一個星期了,正在縣里的一中讀高二,今天是禮拜天,女兒也該回來了,不知道耽誤了一年的學業,還能不能跟上課,夕陽的余輝照進客廳,聽著窗外,鳥兒嘰喳的叫著,蔡妍心情更加的煩悶。
看著鏡子里自己憔悴的面容,蓬亂的頭發,也無心情梳洗,剛剛四十出頭,兩鬢已經有了不少白發,和一年前的自己相比,恍若隔世。想想老公在世時,自己一天要做三次面膜,每個星期都要到美容院去做一次保養,常言說:女為悅己者容,如今老公已不在,打扮又能給誰看,雖然自己并不缺錢,公司里老公一百多萬的股份,已轉到了自己的名下,手里老公留下的存折里還有二百多萬,市里還另有一處二百平米的房產,即使后半生不工作,也夠自己和女兒的花銷了。
可我寧愿放棄百萬家產,來換回老公的生還,即使過著粗茶淡飯的日子,那也是幸福。蔡妍心里想著,不知不覺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使本來憔悴的面容顯得更加滄桑。忽然,開門聲打斷了蔡妍的思緒,是女兒回來了,女兒進屋,一臉的愁容,書包還沒有放下,就對蔡妍說:媽,我不想上學啦,為什么呀?蔡妍急忙擦干臉上的淚痕問著;老師講的課,我就像聽天書,根本聽不進去,晨晨沮喪的說著;寶貝別著急,不行的話,咱從高一重讀,明天我去和你們校長說,蔡妍安慰著女兒;我們老師說,從高一重讀,必須經過教育局批準,不然沒有學籍,女兒有點絕望的說;沒事,媽媽會想辦法,蔡妍再次安慰著女兒;晨晨不再說話,書包一扔,把自己關進了臥室。
女兒一年前,是多么懂事的孩子,學習總在前幾名,現在卻變得寡言少語。嘴上答應女兒,心里卻不知道能去找誰,要是老公在該多好,不用老公出面,公司里便有人搶著去辦,想著想著,蔡妍不禁傷起心來,思緒不由自主又回到了一年前。
老公陳海,本是鑄造集團的財務副總,掌管著整個集團的財務大權,連董事長都要敬他三分,每當公司財務緊張,開不出工資,只要陳海出面,市里的幾大銀行都會鼎力相助,借個幾千萬都不在話下。
而陳海本人更是風流倜儻、一表人才,說話溫文爾雅,沒有一點架子,業務能力卻極強,這也使他在公司口碑很好,幾年時間,四十出頭,便從一個財務部的業務員升到了集團的財務副總,公司里其他幾個副總,也都和陳海稱兄道弟,情意遠勝過親生兄弟。
有了權,自然不愁錢,陳海先在家屬院買了一棟樓房,接著便買了一輛奔馳轎車。送禮的人也是絡繹不絕,門庭若市,就連蔡妍的手機也是沒倆月就換一部新的,而且越來越高檔;然而蔡妍發現,老公的應酬多了,對自己也沒有了曾經的激情,借口業務忙,漸漸地已經夜不歸宿了,蔡妍心里明白,老公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她多想回到粗茶淡飯的日子,雖然清苦,卻夫妻恩愛,如果讓她選擇,她寧可放棄現在的生活,去換回老公的心,換回曾經恩愛的日子,雖然貧賤夫妻百事哀,蔡妍卻覺得富貴夫妻易離散,忍耐著,盼望著,哪一天老公能回心轉意。
一天,公司里的同事問蔡妍:你家在市里的樓裝修完了沒有?一句話把蔡妍弄得一頭霧水,便順口回了一句快了,回到家里,在蔡妍的一再追問下,陳海看紙里已包不住火,便撒謊說:我想等房子裝修完了,給你一個驚喜,還是讓你知道了,明天咱們就去看房;蔡妍明知房子是買給小三的,卻又怕惹急了陳海一拍兩散,自己的臉以后在公司往哪兒擱;只好裝作不知,順水推舟。
新樓比家屬院的大出將近一倍,蔡妍進屋的第一感覺有點涼嗖嗖的,白色的窗簾,白色的沙發和茶幾,就連被套都是白的,而蔡妍平生最討厭白色,老公早就知道,心里不免有幾分不快,中午一家三口吃飯的時候,蔡妍故意喝了一杯酒,為了緩解氣氛,陳海也陪著喝了一杯。
回來的路上,陳海把車開得很快,蔡妍和女兒晨晨都在后座上睡著了。就在離家不到十里的新建的大橋上,一輛拉磚的三輪車突然在前面停了下來,陳海再打轉向已經來不及了
瞬間,奔馳車已經面目全非,蔡妍和女兒被甩出了車外,蔡妍已經不省人事,而女兒晨晨只是有一點輕微擦傷,看著爸爸的手包被甩出了車外,里面的十萬元現金,也撒落一地,被風一吹,像樹葉一樣飄得到處都是,晨晨急忙去撿錢,可回頭一看,爸爸已經口吐獻血,母親也沒了知覺,把錢又扔回了地上,奔向爸爸,撿著壓在身上的磚頭;陳海的頭骨,明顯凹了下去,晨晨呼喊著,一邊喊著爸爸,一邊喊著媽媽,忽然想到了爸爸的手機,找到后,胡亂翻個姓名便打了出去。
恰好電話打到了公司財務部,十幾分鐘后,平時和陳海稱兄道弟的幾個副總都趕了過來,可看到陳海的情形,誰也不愿用自己的車把陳海送到醫院,生怕陳海死在車里不吉利,最后幾個副總只好雇了一輛三輪車,把陳海夫婦送到了醫院,然而陳海卻再也沒有醒過來,蔡妍只是因腦震蕩引起昏迷,兩個月后康復出院,守著陳海留下的的百萬家產,老公沒有告訴她的銀行存款,到底給了誰,她也無心再去過問,一場車禍和老公陰陽相隔,公司里,原來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同事,一夜之間仿佛變了一個人,在蔡妍面前都昂起了頭,對她視而不見,一年過去了,失去親人的傷痛至今也無法平復。
媽媽我餓了女兒的一句話,打斷了蔡妍的痛苦回憶;我馬上去做蔡妍一邊回答著女兒,一邊心里想明天我就去找教育局的人送禮,一千不行,兩千,兩千不行,三千,四千有錢還怕辦不成事。
可有錢怎么買回曾經的幸福?怎么買回曾經的美麗?怎么買回逝去的親人?想到這里,蔡妍臉上又掛滿了淚水。
院子里,蕭瑟的秋風吹著樹葉,更增添了幾分世態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