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畢業之前曾經接過一個活兒,和香港某電視臺的一個主持人對話,并記錄下來整理成書,其實說對話那是好聽的,我就是一個話引子。主持人當時風頭正健,電視上給人的全部印象是冷峭、機智、刻薄。他給我描述的一個童年故事卻讓我記憶至今。
我上初中的時候愛上一個姑娘。她比我大得多,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她顯然已經工作了。她穿著沒有領章的軍裝,我想也許她和軍隊有些什么關系。我無法肯定她是美麗的,但她讓我怦然心動。
她住在我們家附近,我們早上經常會坐同一班公交車。我每天上學根本不用家長催,就提前到車站,我只是為了等她,和她一起上車,站在盡量離她近的地方,度過一個小時。有的時候我上學會遲到,就是為了等她。如果她沒有來,我就再等一輛車,如果還不來,我就再等一輛。
我上車之后完全需要控制自己不看她,但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捕捉她的動作、姿態,她偶爾咳嗽或者似乎掃向我的眼風都讓我如受雷擊。她那時候會穿一件軍大衣,我特別希望能把手伸到她的大衣兜里去,這是我一個可憐的奢求。有一天我真的這么做了,我非常幸運地被擠到她的旁邊,我努力把半只手放進她的兜里。大衣很厚,她根本感覺不出來。我現在還記得那種轟然而至的溫暖,像水一樣包圍過來。
現在回頭想想,我似乎在做一件危險的事。如果被人發現,我就是一個可恥的小偷。但在當時,就算會把我丟到油鍋里我也要這么干。
后來她經常和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一起坐車,我想那也許是她的男友。又過了半年,我發現她肚子漸漸大起來,我替她算著日子,那段時間我看了所有我能找到的如何照顧孕婦的書。再之后,她就不見了,可能回家待產去了。
之后的一年多里,我依然很早到車站,依然等到馬上要遲到才上車。我想見她,等著她,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沒做。我以我的方式陪伴她,看著她從單身到結婚到懷孕。只是,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他說這一切的時候,完全不見電視中的張揚。
暗戀者擁有不見天日的心靈財富,他永遠無法晾曬和炫耀。他不計較,不貪婪,不要求,不聲響,在黑暗中醞釀一壇濃香。暗戀是惟一可以不朽的愛情,正如茨威格所說:讓人感受到一次滯后但突如其來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