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上午,爾明都坐在房間里,窗子外面時不時地傳來車輛的尖叫聲,弄得爾明心煩不已。想到外面的街道正被汽車開過后弄起煙塵滾滾,行走的人們在嘻聲浪笑,他就感到無比厭惡。爾明發覺自己靜坐在褪色的舊沙發上已經很久了,他似乎覺得自己努力地想一些什么,或者回憶起一些什么,但往往總是那樣雜亂無章。后來,爾明悄悄地走到廳里,剛才在沙發上睡覺父親不見了,爾明認為父親管束自己實在太嚴了,弄得他自己總是這樣抑郁,即使現在是暑假,爾明出家門都要輕手輕腳的。他常常覺得父親用異樣的目光在背后盯著他。
現在長水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許多,汽車像一陣風開過,留下一些彌漫的煙氣。正午的陽光熱辣辣地照著,對面街道的苦楝樹上,一只麻雀在叫。爾明走在街道上,有一種暈眩的感覺。
爾明向街道不遠的一個電話亭走去,這時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父親。爾明想閃開,隨后又發覺父親并沒有看見他。爾明看到父親走進了一間美容院,美容院的櫥窗上寫著燙發、頭部按摩等等。整個假期爾明都在暗戀著班中的一個女孩。第一次如此熱烈地喜歡上這個女孩,自己都感到奇怪。他常常發覺自己在這段時間總有一種渴望在涌動。就像現在,爾明就止不住想要打個電話給她。爾明在電話筒里聽到了她那熟悉的、甜甜的聲音的時候,發覺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就是自己根本不知找她干什么,或者不知對她說一些什么。爾明對著話筒支支吾吾起來,話筒那邊傳來了嘻嘻的笑聲,弄得爾明面紅耳赤。也沒什么事,爾明說,隨便問一下。過后爾明感到慚愧和自卑,爾明想,其實我對她有千言萬語的。
長水街上傳來的流行曲使爾明精神恍惚,渺茫的歌聲很容易使他回憶起透過木架的窗子觀看擺放在陽臺上的雞冠花次第盛開的情景。后來從樓上掉下來的東西的尖銳聲打破了他的沉思,上面又有人在吵架了,夏天里在宿舍大樓見到吵架的事已是習以為常。
爾明回到家里的時候,母親在邊洗衣服邊嘮嘮叨叨,好像在埋怨著一些什么。爾明總對母親的嘮叨充耳不聞,母親的嘮叨和外面街道上行人的嘈雜聲一樣使他覺得煩。父親還沒有回來,爾明回到房子里倒頭便睡。
后來爾明被父母吵鬧聲驚醒了。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母親說。我去換牙藥了,父親說,我的牙一直在痛。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母親說,我并沒見你入藥店,你去了哪里誰不知?
沉默了一會。你什么時候都跟蹤我!爾明知道父親發火了,父親的聲音響亮了許多:我還有什么自由,我是去了換牙藥,告訴你我的牙一直在痛。那你當時見到我為什么要急著閃開?母親說,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父親沒有還口。機關里哪個像你啊,爾明又聽到母親說,老不正經的,下崗分流我看免不了你的,你是不是不要這個家了啊你! 去死吧!爾明聽到父親尖叫說,不正經了又怎么樣!下崗了又怎么樣!告訴你我的牙一直在痛!
爾明聽到母親開始嚶嚶地哭:你還在騙我哪!我沒法活了母親哭起來語無倫次。
爾明在想是否有必要出去勸一下,但他又覺得自己總變得無動于衷。爾明在透過窗子,看到街上火楝樹上麻雀在晃動的影子。另外,爾明又發現臨街的陽臺上有一個肥胖的女人在努力地伸頭探望的樣子。
傍晚的時候,家里并沒有響起慣有的炒菜聲。母親不知什么時候出去了,還沒有回來,父親倒在沙發上睡覺。爾明不知自己要干些什么,剛才他已經溜出去打了兩次電話給班中那個女孩,但都沒有找到,于是他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黃昏里,一群小孩子像小鳥一樣吱吱喳喳地從窗外走過,其中一個調皮的小孩還對他扮了一個鬼臉。
母親在這個時候回來了,母親走進了爾明的房子。爾明發覺母親的眼眶紅腫腫的。他想對她說一些什么,但又不知怎么說。母親坐在爾明的身旁,開始憂憂戚戚地說起一些什么,是關于父親的。母親的嘮嘮叨叨使爾明沒法子聽進去。后來母親的臉上掛著幾顆淚珠,爾明覺得母親挺可憐的。
夜晚很快來臨了,家里沒有開電視,所以顯得格外清靜,爾明輕手捏腳地穿過廳的時候,父親在沙發上翻了一個側身。爾明出門后先是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行走,后來獨自走到長水郊外的運河基上。坐著,爾明就覺得世上只是他自己一個人。這時,他聽到了火車開過時的轟鳴聲。在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流浪漢,于是內心便涌起一陣沖動與渴望,他聯想著他和自己心愛的女孩坐著火車離開長水,永遠也不會回來。
爾明第二天才被水聲驚醒的。他從運河基上爬起來,一個洗衣服的婦女向爾明投來古怪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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