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男人說,君子遠庖廚,那一定是他的借口。那么,一個女人不進廚房算不算是一個殘缺的女人?
我常常和女友玩笑,說自己的閑暇時間,基本上是不在書房就在廚房。而實際上廚房于我,是比書房還要重要的一個所在。
細細去想,覺得我愛廚房大概只是我個人的緣由吧。這其實與任何女人的進或者不進廚房都沒有關聯。因為在社會的其他領域,我是一個沒有建樹的女人,大不能像希拉里一樣風云國際,小不能像張愛玲一樣特立獨行。那么,一個普通的女人,她無法兼濟天下,卻還是可以獨善其身吧。我的廚房認同我的人生態度,于是它無私地接納了我。
接納我的,還有廚房里的那些精靈花樣繁多的食材和餐具。在我的廚房里,無論是帶著泥濘的蔬果,還是為人類獻身的家禽,它們從來都是一副理解和包容我的姿態。在這樣互相配合的環境下,我的思維總是異常清晰,在一日三餐的運作里,我是一個匠心獨運的藝術家,鎮定卻又充滿了創意地指揮它們,當那些不起眼的蔬果經由我的雙手變成了繽紛的尤物去色誘老公的腸胃時,我想,我是一個合格的廚娘。而當我拿著鋒利的刀具,面對那些血淋淋的肉類無數次地懺悔和追問,它們卻終是無語,無語,是因為無解,于是我只好帶著許多無解的哲學問題把它們變成孩子成長所必需的美味蛋白質。在烹飪的過程中,在喂養大兒子的過程中,我完成了對那些肉類的懺悔也完成了對自己的救贖,我想,至少我努力在做一個合格的母親。我在這種自我肯定中獲得對于生活的安全感、滿足感、成就感。我覺得,廚房是我的天堂。
這其實是一點都不夸張的比喻。元戲曲家王實甫的《破窯記》第一折中有一句話:你孩兒心順處便是天堂。是的,我愛廚房,是因為它是令我心氣兒順的地方。順,循也。心懷善良馴順,你會覺得食物和你一起變得服從,那些別扭的不快的情緒會和廚房里的油煙一起消散而我也的確無法想象一個抱怨的廚娘如何能夠去做出一頓好飯出來。
愛上廚房還與另一種精靈有關餐具。沒有什么比餐具的表達方式更清晰和準確,它們有的低調隱忍,有的高貴潤澤。然而來到世上的目的卻都是一樣,就是用來包容其他而我唯有愛它們才能去感覺它們。我在它們中間輾轉流連,一次次撫摸,一次次付款,一次次把它們帶回家于是,我有了許多快樂的理由:廚房里正煲了一鍋好湯,那個花邊的湯碗正等待著要敞開自己的心扉;那套不銹鋼刀具,是周六早上吃西餐的最好理由;而那個擬人化的跪著求婚的勺子,總是不厭其煩地等我進廚房摘下戒指,它在窗臺接過我的戒指,然后就一直虔誠地跪著,我清理完廚房掩門出來之后,總是喜歡偷偷瞄它一眼,我希望它此時能和我一樣直起腰做半刻的喘息
食物在蒸、炸、煎、煮的過程中完成它作為食物的使命,而餐具使這一切得到升華,你細細想,其實吃飯不僅僅只是吃飯,它還充滿了迷人的形式感。而賦予尋常人家的一飯一蔬以形式的,是愛廚房女人的付出,在這一切的付出中,你得到的最珍貴的回報是最樸實的感悟:生活,原來是左手刀叉,右手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