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對面是一對母子，母親買了一碗洋蔥汁龍利魚飯。剛剛從幼稚園放學的小孩坐在母親的身邊動來動去。香港的幼稚園很多只上半天學，而且沒有午飯，有的家庭把小孩送去兩間幼稚園，上午校和下午校。上午在國際學校學英文，下午在本地學校學中文，或者上午中文，下午英文。中午的時間用來換校服和吃飯。

母親把魚切成工整的方塊，小孩吃一口飯，配一口魚。

“快吃，快吃，飯要涼了。”母親催促。

小孩嘻嘻地笑，一口飯，一口魚。

小孩養得很好，白白胖胖，天真無邪。

等小孩吃完了飯，母親把剩下的米飯用汁拌了一拌，開始吃。汁不太夠，她把醬汁碗完全傾倒了過來。洋蔥汁撈飯——一個母親的午餐。

我想起了我的母親。

在我母親很小的時候，外公就去世了。姐姐們或外出謀生，或嫁人，或去工廠做工，母親還在上小學，與外婆相依為命。放學回家，一碗冷飯，茶泡飯，已經很滿足，有時候冷飯也沒有，做完功課，早早上床，床邊的墻角已經長上了青苔，孤兒寡母的家。

高中畢業的時候，母親考上了空姐，拿著通知書去做體檢，結果體檢沒通過，母親患有貧血、低血糖且長期營養不良。因為當時已經錯過別的學校的錄取，母親眼看著同班的同學們考上了大學，自己卻不得不選擇下了鄉，在鄉下待了整整十年。

我離開香港去美國時，安慰她，我不會苦的。她講不就是洋插隊嗎？

母親從來沒有和我講過那十年插隊，她講過很多次當空姐的愿望：如果做一個空姐，會有多好，如果真的成了空姐，人生會有多么不一樣。沒能成為一個空姐成為母親最大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