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是個陰謀,針對湯小婉的。
“嗨,你們信嗎,湯小婉準不會來,她呀,現在眼里只有錢,哪還有我們這四年同窗好友!”陸琳琳依舊證明著自己的判斷。
正是陸琳琳不斷地向同學證明自己的判斷,湯小婉才脫胎換骨的,湯小婉已非當年那個說話軟聲細語,永遠是邊角料的“湯小碗”。
湯小婉來了,開著豪車來的,進入大廳時,整個氣場就被她貴婦般的氣質壓住了,幾十雙已被歲月洗滌得不再那么純真的眼睛目瞪口呆了,已經分不清是同學聚會還是為她開歡迎會了,掌聲莫名其妙地響起來。陸琳琳的自尊再次被這意外的掌聲淹沒。
宴會開始,酒杯舉起,昔日的歡笑從杯中流淌……
一杯酒下肚,陸琳琳像突然患了失語癥,她不信,傳說中的“湯小碗”今非昔比,出落成一個令眾人矚目的人物了。除了隨身相伴的豪車,據說她還有了豪宅,且都是她自力更生的。
更難得的是湯小婉潔身自好至今還是單身,同學們又一次目瞪口呆:怎么會呢?這個社會,就憑她?大家重新翻出她祖上三代白紙一樣的背景,仔仔細細濾了一遍,不可能啊,都是山里翻不起沙的蚯蚓啊?
現實就是這般弄人!人家湯小婉就這樣真實地出現在面前了,怎么著吧,一齊將她弄死?大家還不得不心里酸溜溜地向她敬酒。
湯小婉沒有設防,而大家對她的提防也漸漸放松,推杯換盞數圈下來,一個個同學也像熟透的葡萄,滾淌在地上了。
同學有的對著手機吼,有的對著手機哭,有的對著手機訴苦,有的對著手機大笑……社會舞臺,濃縮在同學會上的景象原來是如此奇妙。同學中有一個女詩人,獨自感慨。
女詩人的感慨沒有引起同學們的關注,倒是湯小婉的電話,使周圍的同學忽然鴉雀無聲了——
“喂,先生您好!打擾了,這里是……媽的,掛了。”
“喂,女士您好!打擾了,這……媽的,哼!”
“喂,您好先生!打擾……哼哼!”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湯小婉伏案撥著手機,旁若無人地對著手機講話,聲音是那么洪亮,是那么自信,當年那個說話怯怯的山妞的影子已經蕩然無存,耳際只回蕩著她的聲音一
“先生您好,您的手機尾號是……”
陸琳琳伸手晃了晃眼前幾個目瞪口呆的同學,悄聲說:“這下信了吧,這些年,她就是這樣把咱們的親朋好友的電話打了個遍,以至反復騷擾,什么中獎啊,紀念幣啊,紀念郵票啊,反正花樣翻新,要啥有啥。最要命的,是她還兼著幾個保險公司的業務……”
“嘖嘖,原來真的是真的啊!原來還不信呢,眼見為實。”一個個同學的醉意已被湯小婉的電話刮得全無了,只感到身上有些冷。時值深秋,身上的單衣仿佛已被剝掉,赤裸裸地暴露在湯小婉面前了。
有的想趁機退場,卻見湯小婉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拉住想退場的同學,換名片,留電話。同學想留假號,當場被湯小婉撥號難堪。湯小婉索性堵在門口,誰也別想溜。
湯小婉又似醉非醉地忙起了業務。
同學發現,當年那個半天按不出個響屁的女孩,如今變成了一個噼里啪啦的話筒子,仿佛一秒鐘不說話就要憋死似的。
有的同學開始對這個聚會產生恐懼,有一種被綁架的感覺,感覺是圈套,本想逃跑,卻礙于情面,只好克制著,等待散場的那刻。
當然,那些真醉了還對著手機吼,對著手機哭,對著手機訴苦,甚至對著手機打情罵俏的同學仍不知面前發生了什么。
蒙在鼓里的同學還即興跳起了舞。于是餐桌撤走,燈光變暗,音樂響起,宴會廳轉眼成了舞廳。那些熟透的葡萄慢慢跳動起來,歡聲笑語潑灑出來,一個個又回到了幸福之中。
忽然,陸琳琳的手機響了,是湯小婉打來的。
“你好,小婉!”
“喂,女士您好!打擾了……”
陸琳琳忙掛了電話,朝大廳門口走去,見湯小婉歪在沙發上,似睡非睡地撥動著手機,又貼上耳朵。
又一個同學的手機響了,來到門口。
同學都涌到了門口,目睹湯小婉似夢非夢地說著“先生您好”、“女士您好”時,不約而同地拿出一張名片,當看到“您的朋友湯小婉”幾個字時,當倡議這次同學會的老板同學李革宣布“此次聚會費用完全出自湯小婉”時,一個個如蒼蠅卡喉,捂嘴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