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站,到了,請帶好隨身攜帶的物品下車,歡迎下次乘坐。”她恍惚中拿起帶有淚漬的書包,踏上冰冷而陌生的水泥地面。
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便可以回家,她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在到家的那一站沒有下車,而是坐到了終點站,以至于要走一段長長的路,只有橙色的路燈陪伴,像個被拋棄的小孩,噢,沒錯,她就是個被拋棄的小孩,想起與爸爸的見面,她輕輕地啜泣起來。交代事情的緣由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她打電話給爸爸,說好去爸爸家吃飯。這無疑是令人興奮的,對于一個從小沒有爸爸陪在身邊的孩子來說。在廣場上期待著等待,終于看到爸爸的車,她飛奔過去滿心歡喜地叫了聲“爸爸”,爸爸擁過她,讓她上車。一路上她一直與爸爸聊天,她充滿疑惑地問:“爸爸,我們要去哪里?。坎蝗ツ棠碳覇??”“不了,我們?nèi)ヒ粋€阿姨家,你進(jìn)門要有禮貌,要喊人,知道不?”“嗯……”接著是長長的安靜,她已經(jīng)十七八歲,當(dāng)然明白?!薄斑@個阿姨”意味著什么,爸爸有了自己的家庭,而她,似乎不在里面。
她按照爸爸的吩咐,進(jìn)門喊了對方一聲“阿姨”,也聽不清記不起他們說了幾句什么,然后就是沉默地坐著,沉默地吃飯,最后又沉默地離開。
爸爸把她送了出來,她沿著筆直的街道似乎走不到盡頭,臉上干涸的淚漬來不及擦去,被寒風(fēng)刮得生疼,想到爸爸與那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自己格格不入的尷尬,她甚至覺得自己很奇怪,難道爸爸不可以追尋他自己的幸福嗎?走到車站,爸爸說:“在這兒搭車,這么大的人,不用送了吧?”“嗯,不用的?!苯又职值氖謾C鈴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她可以聽到爸爸小聲地說“馬上就回?!薄八退宪嚲秃昧??!薄靼?,那是爸爸與另一個世界的對話,一個不歡迎她進(jìn)入的世界。她感覺鼻子酸酸的,車子卻還沒有來?!澳阒雷裁窜嚢??爸爸先走了啊?!卑职謷炝穗娫?,做出要走的樣子,她凝視著爸爸,不做聲,傳遞著他們之間的沉默而略顯尷尬的親情?!鞍?,爸爸先走了呵,你自己注意安全?!睙艋疠x煌的車站旁,車子一閃而過,她,還在原地,小聲地說:“不能再陪我一會兒么……”
而這一次,已經(jīng)沒有人和她對話了,爸爸走了,那些委屈的字符,卷入黑暗,消逝在空氣中。寫出了爸爸的冷漠和無情她已經(jīng)可以看到自己家的樓房了,孤獨的星火閃爍,不是每一盞燈都代表一個家么,那屬于她的在哪里?手機響起了,是爸爸?!暗郊伊嗣??”“嗯,早到了。”“那就好?!薄班?,……”接著又是長長的沉默,他可以聽到女兒聽筒里呼嘯的風(fēng)聲與車輛隆隆而過的發(fā)動機聲,卻聽不到她心中的呼喚,哪怕是對父愛一丁點兒的呼喚。
“你好了沒有???”那邊傳來女人的聲音。“啊,好了好了?!卑职只卮穑澳牵蚁葤祀娫捔税??!薄班?,拜拜?!薄班?,……”一聲,不帶猶豫,不帶情感,以至于她聽了好久才醒悟電話是真的掛斷了,大顆的眼淚滑下,從下巴掉落,做出完美的自由落體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