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果然沒在教室里讀書,整幢教學樓的走廊里空無一人,只有他還在四樓的走廊上發呆。他總是一副怪樣子,只露出一個碩大的腦袋,從下面看上去,就像在欄桿上擱著一個人頭。
他一定在想什么,也許是《三國》中“三英戰呂布”,因為昨天我沒有聽他講完故事就讓他坐下做語文作業了;也許在生媛媛的氣,因為昨天放學時,他趴在媛媛身邊講笑話,而媛媛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這肯定讓他窩火。
他看到我在操場上注視著他了,站直了身子走到教室里去了。他會去讀書嗎?昨天國旗下講話的時候,我引經據典地告訴孩子們要利用早晨的時光好好讀書,全校都聽進去了,他才不會理你呢。
到四樓的樓道一拐彎,我就又看見他半個身子露在教室的后門外,東張西望的。見我來了,他跳著走了出來,一臉的笑容。該不會又捉弄人了吧?沒等他開口,我就問:“小龍,你怎么不去讀書?昨天的課文會背了嗎?”我的態度是溫和的,我知道該用怎樣的語氣和他說話。我得很小心,要是壞了他的心情,這一個星期他都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更別說讓他做你的作業了。
“老師,這袋栗子送給你吃。”他沒有理會我的問題,拎著一小袋板栗遞到我面前。
我不禁啞然失笑,他探頭探腦的樣子原來是在等我呢。
我記起來了,昨天在辦公室里,有老師跟他開玩笑,問他家有板栗沒有,他說有,老師就說你弄點來給我們吃吃好嗎,他說小菜一碟。老師們都說小龍真好。
沒想到他竟然當真了。我有點感動了,被他的憨厚與真誠。于是連忙說:“謝謝你。我牙齒不好,吃不了這個。你還是自己吃吧。”
“我家里有的。這個很好吃的,你吃吃看嘛!”他不由分說地把板栗塞到我的懷里。
見推辭不掉,,我就說:“要不這樣吧,這代栗子送給辦公室的老師們吃吧?”
“他們也有的。我還有一袋呢!這一袋是給你的,是我挑出來的,最大的!給他們的都是最小的,嘻嘻……”他抬頭看著我,笑得那么真誠,那么純潔,完全沒有拍老師馬屁的那種。除了我向他拍馬屁以外,他根本用不著拍任何人的馬屁。
我有點兒受寵若驚一般,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教室里的孩子們全都不讀書了,都在看著我倆你推我讓。這讓我很難堪,因我曾當著全班的面說過,我不接受學生的任何禮物,除了賀卡以外。我絕對不能收,于是靈機一動說:“我們把栗子送給同學們好不好?”
“不行!我才不給他們吃呢!這個是給你的!”他的臉有點變嚴肅了。看來,他還是不愿意和同學們交朋友。
沒有辦法了。我只好先收下再另做打算了。捧著板栗,我輕輕地摸著他的頭說:“謝謝你,小龍。”他似乎很滿意我的表現,搖頭晃腦地回到教室里去了。他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
三年前,就是這個孩子,那時才上三年級,就因為我說了一句你的字真難看,他就攥著鉛筆說要戳死我。三年后,他不但不想我死了,還在教師節送我“長命百歲”,如今又送我吃的。
他變了,原因很簡單,他認為我對他好。從今年當他的老師以來,我從來沒有批評過他,他每次犯錯,我都是笑著和他講道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對我另眼相看。
這袋板栗放在我的辦公室桌上,我一直沒有吃,它讓我明白:人和人相處其實很簡單,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