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真像菜市場里的白菜,早晨八毛錢一斤,中午五毛錢一斤,晚上三毛錢一斤嗎?
曾對我窮追猛打的安終究耐不住寂寞灰溜溜地跑進了圍城,忙里偷閑打來電話:“雪丸子,嫁了嗎?”“還沒。”我答。“哎呀,我說啊,”他聲音提高了八度,仿佛可以看見嘴角浮起暗自慶幸的微微笑意,“女人吶,就像菜市場里的白菜,早晨八毛一斤,中午五毛,晚上三毛。如果實在賣不出去,恐怕也得想辦法送出去哦!”
想不到一副公子哥兒的安婚后居然滾進了菜場,而且連白菜各個時段的價格都記得如此嫻熟。我戲謔:“此乃小男人也!”
擱下了電話,拉開窗簾。窗外是一大片秋天的陽光,落寞而無奈,才知道夏天不知不覺過去了。不由嘆了口氣,因為安剛才的話嗎?我,晚上的白菜?我才懶得想呢!走出臥室,穿好外套和靴子,步出家門。
無論怎么說,我都不可能和柔柔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我們彼此卻貼心貼肺。可能因為都是二十七八還單身一人,未免有些顧影自憐。
其實,像我們這種女人要學歷有學歷,要長相有長相,工作不錯,收入也不錯,但一直以為最美的風景在后面,回首時,才覺天色已晚。
在柔柔的家,在漆黑的夜里,我們互訴彼此的傷感與無奈,講男人帶給我們最初的亢奮與驚羞。只是,兩個女人抱在一起不會感到溫暖,只有寒冷與日俱增。
第二年春暖花開,公司調我去總部工作兩年。機場里,柔柔哭成了淚人兒:“沒有你,我該怎么辦;那些孤枕難眠的長夜,我該怎么熬……”
以為異城新的生活會讓我柳暗花明,一切就緒后,我發現自己也一樣不能沒有柔柔。于是,我頂著月光敲打鍵盤,發給柔柔E-mail:“如果過了30歲,我們依舊沒遇到合適的男人,那么我們結婚吧,讓我來保護你。”
據后來柔柔說,這些話溫暖了她整個寒冬。
過年回到家,拉上柔柔參加一個舞會。舞會上,有個男人紳士般邀請我們翩翩起舞,紳士地為我們端酒送茶,紳士地送我們回家。我們如童話里的灰姑娘受寵若驚得到了公主一樣的禮遇。
那個男人是軒宇,從北方歸來。
我不再嘆氣,不再傷感,而是心醉的微笑,猶如一個長途顛簸的行者終于發現了賴以生存的綠洲,無比珍視。瘦高個兒、多情的雙眸、淺淺的笑容,這是我曾向柔柔在黑夜里描述過無數次的夢中情人形象。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完了。第一次,我和柔柔息息相通的心房里,開始有了屬于自己的秘密。
很多天里,我們三個人整天整天粘在一塊。軒宇帶著我們泡茶館,逛公園……
“有一種默契叫心照不宣,有一種感覺叫妙不可言,有一種幸福叫有你相伴,有一種思念叫望眼欲穿。”軒宇這則短信息,弄得我徹夜不眠。他日漸轉濃的深情讓我心旌蕩漾,田漢大劇場昏暗的燈光下,我們熾熱的雙唇緊緊疊在了一起……
軒宇走后,我也走了。從此,三人天各一方。
偶爾我和柔柔也會互通電話,除了普通問候和寒暄,我們的談話內容發生了質的變化。我們都在試探,軒宇給對方打了電話沒有?什么時候?幾次?有多長時間?彼此暗地里較勁。
我常納悶,軒宇走的最后一個晚上,按邏輯他應先把柔柔送回家,然后再留一片天空讓我們獨自抒情,可他恰恰相反,把我先送回了家。而他接二連三的電話又讓我覺得敏感和多慮。
網上,軒宇說:“雪丸子,我想你,我要來看你。”然后,他的頭像出現一片灰白。
大約過了一小時,電話響起:“雪丸子,我買了票,7:30的班機,一個半小時見!”
他怎么說來就來呢?我有點不相信。6:28我問:“你真的來嗎?”“啪”的一聲,電話掛掉了。
我固執地撥通了他一遍又一遍掛掉的電話。軒宇說,愛情不能有半點不信任和懷疑,從9點至凌晨4點,就像一個哈欠接一個哈欠熬完的日韓劇結尾一樣,我流著眼淚在他的一聲聲“寶寶”里酣然入夢。
他開始不停地叫我“寶寶”,我一聽到這兩個字,一陣甜蜜從五臟六腑升起,竟然酥癢癢的,突然覺得渴,想讓他撫吻自己的每一寸肌膚。
4月,我去了北方。我的到來,軒宇沒有格外的驚喜,讓我很意外。我們透支自己的情感和所剩不多的青春,吃情侶冰激淋,去夜總會聽歌、蹦迪,然后回家,乖乖地上床。
激情過后,軒宇說:“寶寶,嫁給我吧!我要你是我永遠的愛人。”
“柔柔呢?”想起柔柔,心隱隱作痛,有種心虛。“去我們家做保姆!”他賊笑。
返回后,心如盛夏的陽光,對生活充滿了憧憬。我幻想著身著婚紗的光彩,甚至想打電話告訴安,晚上的白菜照樣賣八毛錢一斤。
時間往后推移,軒宇的電話似乎少了起來。有時連和他聯系上都困難。
可我寬容大度,自我慰藉,男人除了愛美人,不能忘掉江山。
雙休日起床,我照例往臉上貼黃瓜片做美容,我要做軒宇最美的新娘。門鈴響起,開門,郵遞員丟給我一封信。撕開,一張結婚請柬飄落在地,柔柔和軒宇的名字醒目排在一起,我眩暈。我不知用了多長時間竭力平息內心的顫栗,收拾著零亂空間,仍然抱著僥幸的心理希望這只是一個惡作劇。
風塵仆仆趕回老家。在五一路的小酒館里,四目對視,我單刀直入:“給我一個理由。”軒宇收斂了曾經的深情,冷漠而心寒:“很簡單,我覺得你只適合做情人,不適合做妻子!”我起身,拿起酒杯潑了他一臉酒,然后掉頭就走。那些飛濺的酒水是我支離破碎的心。
在婚禮的前一夜,柔柔說要為她的單身時代做一個隆重的告別,不顧軒宇的千撓萬阻來到我的小居。
“雪丸子,這是我們最后一次同床共枕。”我淡笑。
“柔柔,說說你們所有所有的過程。”
夜越深越沉,我越清越醒。真愛是一件奢侈品,淹沒在古老的故事和從前的歲月中。
這只是一個狡猾的獵人精心設置了兩個陷阱,等著我們一步步的到來。也就是說,軒宇玩的是雙線游戲,我的遭遇就是柔柔的經歷。所不同的是,柔柔懷孕了。
最后的晚餐,誰是猶大?
我強忍眼淚,側過身去,怕被柔柔看見,伸手去擰桌上的臺燈,一不小心打翻旁邊的杯子,濕了一大片……
堅持參加了婚禮,這場戲沒有謝幕以前,我不能退場。
“雪丸子,因為忙,一直沒跟你聯系,還好嗎?”軒宇笑臉相迎。我真佩服他臨陣不亂游刃有余。他的笑令我全身一陣痙攣,拼命地想吐。想一個耳光打掉他的虛偽,戳穿他的謊言。但看到柔柔日漸隆起的身子,突然像斷了脊梁骨,軟了下來,強吞了回去。
主持人讓他們把愛戀時的動作重溫時,軒宇抱住柔柔,親吻。我急促而逃,怕自己瘋掉。
走出婚宴的大門,寒氣襲來。天暗下來。街燈一個個閃亮,昏黃凄美。沒有坐車,有氣無力朝家走著。穿越菜區,正收攤,旁邊賣菜的老農豎起衣領,跺著腳,一遍又一遍吆喝著:“賣菜,賣菜,便宜賣,白菜三毛錢一斤……”
我窒息在那片吆喝聲里,淚水終于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