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沒有和尚,有個老道。
和尚哪兒去了?廟里怎么住著老道?和尚外出化緣去了,老道替和尚看廟。和尚臨走時對老道說:“最近山上不太安靜,夜里總有響動,你要是沒什么事晚上就不要出來。”老道也是懂些法術的,拍著胸脯說:“沒什么的!你盡管放心去,真有鬼怪現身,有它好瞧的。”和尚看看老道,還是不太放心地走了。
老道一個人呆在山上無聊,就下山去找朋友喝酒聊天。剛出廟門,就見山下來了一人,到跟前一看,認識,是朋友丁大膽。就問他干什么去?丁大膽說村里死了人,想請和尚去超度。老道說:“正好,我閑著無事,我去給他做法事,一來解了無聊,二來也掙幾個錢花。只是山上的廟沒人看了,怕和尚回來埋怨。”丁大膽說:“這事交給我好了,你去做法事我看廟。”
老道為朋友著想,把和尚對自己說的話對丁大膽說了一遍。丁大膽笑了,嘲笑老道說:“出家人還怕鬼神,讓人笑話。”還說:“真有女鬼就抓了做老婆。”老道見丁大膽不信邪,搖著頭走了。
丁大膽還真是大膽,這些年村里莊外就沒什么讓他害怕的。他雄赳赳氣昂昂走進廟里,先不去找住的地方,卻把廟里廟外看個遍,要說這座廟,丁大膽小時候也來過幾回,知道里面供的是山神爺,有一回還偷著把山神爺的胡子揪下來幾根,拿回家顯擺,讓他爸好頓打,把胡子又還了回去。那時他才八歲,挨了打心里氣恨,總想著啥時一把火燒了這廟。
今天,丁大膽故地重游又想起這回事,就又跑到山神爺那兒,仰著臉看,見山神爺老了許多。這些年廟里香火不盛,和尚也沒錢修繕,山神爺臉上身上許多地方都掉皮脫漆了,露出了土胎,顯得破舊不堪。丁大膽心里好笑,心說:就這么個泥土做的東西,怎么會引得那么多人頂禮膜拜?就跳上神臺,伸手又要去揪山神的胡子,手還沒有伸到山神嘴邊,腳下突然傳來“吱呀呀”一陣怪響,神臺歪扭了,他在上面站不住,一個跟頭栽下來。還好,掉到下面的墊子上,沒有摔傷。
丁大膽想:難道真的是山神爺顯靈了?他不信,起來看了看,笑了:我說么,哪有什么鬼神哪?都是人自己嚇自己。神臺的一條腿糟朽了,被他一踩就折了。丁大膽怕老道和尚回來埋怨,就找了根木棍臨時支上,放下幔子看不出什么。
天黑下來了,丁大膽白天在村里死人那家忙了一天,現在有些困乏,就找了間屋子睡下了。誰知,剛睡到半夜時分,就聽外面樹林里有人“嗚嗚”地哭,接著迷迷糊糊地覺著有人推他,說:“快起來,好朋友來了你還睡覺?”丁大膽眼睛似睜非睜地問:“你誰呀?你來了我還不能睡覺了?”那人繼續推他,弄得他不得不睜開了眼睛,這一看不得了:這不是昨天晚上剛死的劉大叔嗎?可不是他么,丁大膽給他穿的衣服,平時又總見面,哪會認錯?就問:“劉叔,你都死了,不好好在靈床上躺著,跑這來干啥?”劉大叔說:“大膽,你仔細聽聽,我不是你劉叔,我是東明啊!”
丁大膽聽出來了:那聲音確是好朋友李東明,可是,他再瞅瞅,面前站著的還是劉大叔,就說:“我不管你是劉叔還是東明,你倆都死了,還來這干啥?”就聽劉大叔說:“大膽,我真的是東明,這次找你有急事,我的尸體早幾年就被火化了,沒辦法只好借了劉叔的來見你。”丁大膽是個熱腸熱肚人,朋友有事從來不推托的,就問他有什么事。東明說他的兒子明天就要死了,他想讓丁大膽救救他兒子。
丁大膽就問怎么回事。東明說他晚上和劉大叔喝酒時,劉大叔說:“東明,你還記得村東水汪子淹死的老張吧?”東明說記得。劉大叔羨慕地說:“那小子真有福氣,才淹死兩年就能托生了。”
東明一時好奇,問劉大叔,不知抓了哪個倒霉蛋替他。劉大叔說,他也是聽來的,聽說是個叫水生的學生娃,明天中午要在那片水汪子里洗澡。東明一聽就急了,他的兒子就叫水生。可是,他是鬼,又干不了人的事。就想起好朋友丁大膽來,剛好聽到給劉大叔做法事的老道說為了給劉大叔做法事,找了丁大膽給和尚看廟。這么著,東明就借了劉大叔的身體找到廟里來了。
丁大膽聽明白了,說:“你是要我攔著你兒子,不讓他下水是不是?”東明連說:“是呀、是呀!”丁大膽說:“這沒問題。別說是好朋友的兒子,就是素不相識的人該救也得救!”東明見事有了著落,起身要走,說是得把劉大叔的身體還回去。還說事辦成了有丁大膽的好處,惹得丁大膽老不高興:“我丁大膽從來做事憑良心,不管有沒有好處!”東明要走,丁大膽起身送,哪曾想,一腳踩空跌到地上,這才知道剛剛做了個夢。丁大膽從地上爬起來心里笑:我說么,世上哪有什么鬼神?明明是個夢!正撲打身上的土,一抬頭,黑蒙蒙的見眼前站著個人,眼睛木木地盯著他看。丁大膽嚇了一跳,他認出來那人正是劉大叔!
這到底是不是夢啊?丁大膽伸手推了下劉大叔,推不動。這下,他害怕了:他想不明白劉大叔在靈床上躺得好好的,怎么會跑到這來。丁大膽想往外跑,可劉大叔站的地方正堵著門口,他心里不由得埋怨東明:你不說把劉大叔的身體帶走么,怎么還留在這里?就在這時,劉大叔突然抬起手臂向他抓過來,丁大膽大叫一聲伏下身子,劉大叔一把抓空,身子撲倒了,門口讓了出來。丁大膽急忙跑出去,只覺得心里突突的,撒著歡地跑出了廟門。
丁大膽正跑著,看到山下上來一人,是老道,就停下說:“牛鼻子,那廟還真邪。我剛睡下就被兩個鬼鬧醒了。對了,你不是給人做法事嗎?做完了?”老道說:“甭提了,該著沒財。這不正做法事呢,到了半夜一看,死人沒了。還做個屁呀!”
二人正說著,山上蹦下個人。老道一看大叫了一聲:“這不是劉大叔嗎?家里找你找翻了天,你怎么跑這來了?”丁大膽要跑,老道說:“別怕,有我!”就引著劉大叔的尸體東拐西拐地轉圈,眼瞅著劉大叔轉暈了,抱著一棵大樹不動了。這才叫丁大膽:“走吧,咱倆快下山去通知劉家,他們還在村里到處找呢!”
很快,劉家人來了,費了好大勁才把劉大叔從樹上取下來,丁大膽也回了家,這時天也大亮了。丁大膽想想晚上發生的事,越想越真,就想著東明夢里說的事沒準是真的,答應了就得辦。
時間很快要到中午了,丁大膽早早來到東明說的那個水汪子等著。果然,時候不長,丁大膽看到一個小男孩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到了,把書包往地上一丟,脫了衣服就要下水。丁大膽心說:這一定是東明的兒子水生。就上前攔住小男孩,說:“你是哪個學校的?不知道這里不準游泳嗎?”小男孩見丁大膽黑著臉從樹后站出來,嚇得哭了,拎起書包跑了。丁大膽覺得沒事了,樂呵呵回家了。
不料,晚上他剛睡著,就看見東明怒氣沖沖從門外走進來,指著他大罵:“你算什么好朋友?答應的事不辦,淹死了我兒子,早知這樣,不如找別人了!你還我兒子的命!”說完,咬牙切齒地張開手爪向丁大膽抓來。丁大膽嚇得一下子醒了,又是個夢。心里奇怪:莫非水生沒走,又去洗澡了?
第二天一早,丁大膽又到那個水汪子去看,卻見那里圍了許多人,一打聽才知道:昨天他趕走的那個小男孩不是水生,他剛走不久,水生來了,脫了衣服一猛子扎進汪子里,卻被水草纏住了,再也沒有出來。到了晚上,家里四處找,撈了好久才從水草里找到他。
丁大膽哭了,別人都不知道他為啥哭。他又不能說,心里一直后悔:當時咋不問一聲小男孩叫啥呢?看著東明家人把孩子抬走了,汪子邊沒人了,這才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這一夜又是他剛睡著,東明來了,不過這回沒再向他追命。說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這事不怪好朋友,誰知道那么巧呢?兩個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都在那個時候去那里洗澡。丁大膽心里好過意不去,一個勁地道歉,聲音大得吵醒了老婆,一腳把他蹬醒了。
第二天,丁大膽又去了山上。家里沒了豬食,老婆讓他去打些豬草回來喂。他到廟里看了看,和尚回來了,老道走了。嘮了兩句閑篇就出來了。
丁大膽知道廟后的樹林里有豬草,就背著筐去那里挖,正挖得起勁,聽到前面不遠有人哭。循著聲過去一看,沒人。只在一棵大樹下發現一塊紅布片,正給山風吹得直抖動,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有人在哭。
丁大膽上前揪住紅布片,用力一拽,紅布片出來了,帶出一個小罐子,有蓋。打開一看,罐里有張紙條,上面寫著:好朋友,本來罐里裝的金銀珠寶,是送給你的,可你沒救我兒子,金銀珠寶我拿走了,不過,以后廟里不會再鬧鬼了,算是對你的報答吧。
丁大膽“呸”了一聲,說:“東明,你真把我看小了,我哪是為了金銀才去救你兒子呀!就是你送給我,不是我的又怎能要呢?”
這時,就聽林子上空有人在笑:“好樣的,真是我的好朋友!大膽,你再往下挖挖看。”丁大膽用小鏟子在那小坑里向下挖了挖,不得了,竟從土里挖出幾個金元寶,丁大膽長這么大就沒見過,手里捧著心里也很稀罕,耳邊又有人在說話:“大膽,別忘了你說過的……”
丁大膽回到家里,在山上發現金元寶的事連老婆都沒告訴,第二天去了縣上把金元寶賣給文物店,用那錢悄悄地找來工程隊,把那常淹死人的水汪子填平了,種上了樹。
可是,又是一天晚上他剛睡下,就見東明扯著水生來找他。東明說:“大膽,你干好事填了水汪,這個小崽子抓不到人替了,非要找你算賬,我把他帶來交給你了!”說著,東明把水生用力向丁大膽身上推來。
丁大膽急了,一邊躲,一邊扯著嗓子喊:“東明,你要辦事,好歹也等我睡著的,這么明晃晃的,哪像個‘鬼’呀?”水生沒撞到他,丁大膽眼見著水生掉到老婆身上消失了,卻聽老婆夢里說:“大膽,你不好好睡覺鬧什么啊?明天再問你哪來的錢填水汪子……”
她怎么知道了?丁大膽嚇醒了。錢的事要是讓老婆知道了比見鬼還可怕呀!第二天,老婆像忘了夢里的事,覺著身子不得勁,去醫院一檢查,醫生說她有喜了。又過了九個多月,生了個胖小子,丁大膽見了差點嚇暈過去:這不是水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