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梅和女友阿秀一起參加市里為期半個月的業務培訓,同住一個宿舍。那天一早,關系挺好的兩人竟為一件小事大吵起來,一個上午兩人都繃著個臉,誰也不理誰。下午,阿秀有事回了一趟家,回來后臉色更難看,晚飯也沒吃就睡下了。麗梅有點于心不忍,但還是堅持著沒理阿秀。正睡得昏沉沉的,麗梅忽然隱約聽到一種聲音:“嘶——嘶——”,起先她沒有留意,翻了個身繼續睡,卻睡不著了。麗梅忽然有不祥的預感,她豎起耳朵仔細聽,那種怪聲音沒了,她慌忙打開燈,翻身起來。
只見熒光燈邊預備安裝吊扇的鉤子上,赫然懸掛著阿秀的尸體!阿秀的臉紙一般白,長長的舌頭從嘴里吐出來,上面往下滴著粘液,阿秀的頭略微向下傾斜,隨著整個身體在左右輕輕轉動,一雙大眼一直死死盯著麗梅……麗梅失聲尖叫,光腳從屋里逃了出來。
阿秀是自殺,警察調查的結果是那天回家阿秀和丈夫打架了,一時想不開……但麗梅總認為這事跟自己有關。那天如果自己不和她慪氣,也許阿秀就不會回家,不會跟丈夫吵架,也就沒有現在的結果,加上麗梅從小膽子就小,怕見死人,現在阿秀在身邊吊死的恐怖情形,常常折騰得她精神恍惚。奇怪的是,麗梅的愛人大勇本來很少做夢,阿秀死后,卻連著幾天重復同一個夢,夢見一個女人反復上吊的情景。大勇把女人的樣子講給麗梅聽,居然就是阿秀,可大勇從未和阿秀見過面,也沒到過阿秀的死亡現場,而他的描述居然跟現實情況一模一樣,甚至阿秀左耳后面那顆不為人注意的黑痣都出現在了他夢中!麗梅懷疑大勇是不是被阿秀陰魂附體,這樣一來,她變得更加惶恐,常常莫名其妙發出驚叫。為了安慰妻子,大勇笑呵呵地解釋:“肯定是聽你經常提起這事,我才會形成這樣的夢境,況且那個夢只出現過幾次,現在好了,一切都過去了。”
麗梅的心中還有一個難解的結,阿秀發出氣若游絲般的“嘶——嘶——”聲,也許是臨死時,又改變主意,希望有人拉她一把發出的求救信號,可自己那天雖有所察覺,卻并未上心,沒能在節骨眼上拉阿秀一把,阿秀肯定怨恨她。麗梅把想法跟大勇一說,大勇又笑了:“胡思亂想!如果阿秀在天有靈,要怨也只會怨她那個花心男人,下那么狠的手打她,把阿秀的心都打死了。再說了,你怎么能肯定那種聲音是阿秀的呢?是不是哪里水龍頭沒擰緊在滴水啊什么的。總之這事跟你無關,你就不要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聽大勇不住地說類似這種寬心的話,麗梅的心里開始慢慢好受一些。半個月后,麗梅偶遇阿秀的妹妹,她告訴麗梅在整理姐姐的東西時,她從一本筆記里發現了姐姐尋死的真正原因:那天突然回家,阿秀親眼目睹了她的老公正和一年輕漂亮的女人在床上親熱……老公非但毫無悔改之意,反而狠狠打了阿秀,還拿出早已寫好的離婚協議書,逼她簽了字。
知道阿秀之死的真相后,麗梅心里更踏實了。一個多月過去,麗梅心頭的陰影一點點消失。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這天晚上,大勇去值夜班,兒子在校寄宿,麗梅獨自一人在家。在看完兩集《幸福像花兒一樣》后,外面突然刮起了一陣緊似一陣的寒風,還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麗梅有些害怕,匆匆閉緊門窗,拉上布簾,熄燈睡覺。半夢半醒之時,有一種聲音傳來:“嘶——”,麗梅馬上聯想到那晚的聲音,不由毛發直豎,趕緊開燈,卻什么也沒有,再仔細聽,除了時鐘在滴答作響,根本沒有什么異常聲音。麗梅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神經過敏,然后關燈重新躺下。過了一會,那種聲音又出現了:“嘶——”這一回,麗梅聽得非常清楚,聲音就在附近!黑暗中,麗梅好像看到阿秀正用那雙眼睛在死死盯著自己,跟自殺時一模一樣!麗梅趕緊又伸手開燈,可是熒光燈管閃了幾閃,又熄掉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麗梅的心跳到嗓子眼,猙獰的一幕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阿秀長長的舌頭正向她伸過來。麗梅慌忙縮進被窩,用被子緊蒙住頭。被窩里最溫暖,也最安全,至少麗梅是這么認為。
果然,躲在被子中的麗梅再聽不見那種怪聲了。電話、手機都在床頭柜上,麗梅想打電話給大勇,不過那樣就得離開被窩,失去被窩的保護,于是打消了打電話的想法。麗梅又想,剛才,可能是雨打窗戶,也可能是屋里有老鼠,總之肯定是自己疑神疑鬼造成的幻覺,這樣一想,麗梅心里慢慢平靜了些。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麗梅迷迷糊糊睡著了,不自覺將頭伸出了被子。恍惚中,麗梅看見阿秀披頭散發,睜大那雙放著寒光的眼睛,來到了麗梅床前,追問著麗梅:“你為什么見死不救?你為什么見死不救……”
麗梅從惡夢中醒來,驚得渾身是汗。稍后,忽然房門“吱”的一聲輕輕打開,微微的光線一閃,又不聲不響地合上了。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進了房間,麗梅的腦子里嗡地一聲,身子像被什么東西牢牢控制住一樣,眼睜睜地躺在那里,一動也不能動。很快,麗梅感覺有什么略帶溫熱的東西在她的臉上游動,然后又慢慢靠近了她的嘴唇,那分明是“吊死鬼”阿秀那慘白的、滴著粘液的舌頭!麗梅渾身顫栗,帶著哭音喊道:“阿秀,我知道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可我并沒有害你呀,求求你放過我吧!”說罷顫抖著使勁往被子里鉆,黑影緊跟著用力掀著被子,嘿嘿一笑,說:“麗梅,是我!”麗梅戰戰兢兢地躲在被子里:“阿秀,求求你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麗梅,是我,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啦?”那個黑影說著,叭的一聲,打著了打火機,屋里頓時亮堂起來。驚恐萬狀的麗梅這才認出,是大勇,她猛地鉆出被子,撲到大勇懷里,不住地發抖。大勇說:“別怕!廠里停機,沒什么事了,我就提前回來了。怕打擾你,所以我悄悄進房間,剛才,我只不過親了你一下。你是不是做惡夢了?”大勇站到床上,抬手擰了擰燈管的啟輝器,隨著啟輝器一閃,雪亮的燈光立即驅走了黑暗。麗梅語無倫次地說:“電棒不亮了……剛才看到了阿秀……我還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不信你聽!”不一會,果然有一種聲音:“嘶——”
大勇輕輕笑了:“你真傻,你看,那是暖水壺嘴冒熱氣,往上頂塞子的聲音啊!你忘了嗎?臨上班前,我在床邊放了一壺熱水。”
大勇很快洗漱完畢,脫衣上床,摟過麗梅:“看你,渾身冰涼,別再疑神疑鬼了,有我呢,放心休息吧!”
麗梅說:“你的身上怎么也這么冷?該不是生病了吧?”
“可能是剛才淋了些雨,沒關系的,咱們睡覺!”大勇說罷熄滅電燈。
第二天一早,麗梅一覺醒來,發現大勇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起身,便喊了兩聲:“大勇,大勇!”可室內靜悄悄的,無人回答,麗梅走出臥室又連續喊了好幾聲。這時,外邊門鎖一響,大勇推門走了進來:“喊什么喊,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大勇跺了跺腳上的雨水,收起雨傘。
麗梅埋怨道:“昨晚那么晚才回來,現在這么早又頂著雨跑出去,真是的!”
大勇皺起眉頭:“昨晚?昨晚我一直在值班,沒回來呀?”
麗梅說:“大勇,你千萬別和我開這種玩笑,你知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害怕……”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車間一直在不間斷地生產,我也就一直跟班在車間巡視,怎么可能私自脫崗跑回家呢?你是不是見到鬼了?”大勇說得非常認真。
“鬼……鬼……”麗梅喃喃自語著,臉色煞白,癱倒在地。
第二天,麗梅變得神情呆滯,瘋瘋癲癲,還不時地亂喊亂叫,隨后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一個月后,剛出院不久的麗梅因為精神病再次發作,沖上馬路,撞上了一輛大貨車……
兩個月后,大勇和本廠的一位女青年悄然登記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