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承認,有時我的確很欠。
臨睡前,我強迫癥似的胡亂點著微博。關注別人的分分合合、林林總總,有助于舒緩我的緊張情緒。然后,這樣一條內容躍入我的眼底——殺人犯把尸體分成了一個個10cm×5cm的小塊,分批扔掉。據說法醫拼了一個多星期才把尸體拼湊完整。你們知道這個殺人犯這么做的目的嗎?
我閉上眼睛,也許是有深仇大恨吧?所以才把恨之入骨的人大卸八塊?不,大卸N塊。
有人猜,這里所說的殺人犯,殺的肯定不是人,也許是寵物或什么吧?要不怎么可能會那么閑,把尸體分成若干小塊?
有人推測,這肯定是個冷笑話,兇手沒準是個廚子,把豬肉切成塊狀是要下鍋了吧?
有人大膽假設,也許他家惟一可以用來裝尸體的容器,只有一個11cm×6cm的鐵盒子,所以只好把肢解的尸塊一次又一次塞進小盒子里,若無其事地帶出去扔掉。
我被這個可能性答案弄出一身雞皮疙瘩。可惜大家一直沒能等到正確答案。我在惴惴與不爽中脫衣上床。
屋里很黑,探不進月色。
我的思維卻在10cm×5cm的破碎肉塊上反復糾結,腦海中仿佛被分割成了均等的無數小格子,像是象棋的棋盤,好像有兩個對弈者正面對面正襟危坐,屏息思考著如何將手中的棋子飛抵對方的地盤。
接著我又想到五成熟的鐵板牛排上,幾乎被平均切割的一個個肉塊,上面細細密密地灑滿了鮮紅的番茄醬。那些醬汁沿著并未熟透的肉的紋路,滲入進去,與絲絲滲出的血格格不入。
然后我又想到一幅未完成的拼圖,那些均勻地將一整張圖片割裂的小塊,缺少哪一片都是一種遺憾。割裂的畫面,沒有美感。
這個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幅真實得難辨真假的畫面:在一具僵硬的尸體面前,兩個男人蹲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到底該用哪種方式把它解決得不留一絲痕跡。那兩個人穿著很隨意的T恤及沾滿油漬的破洞牛仔褲,略顯嫌惡地盯著尸體。
我的視線仿佛被什么牽引著,不由向尸體看去。這一看,讓我渾身一震,心驚膽戰。
他的臉,很熟悉。竟然是——他!
兩個男人中的其中一人似乎說服了另外一個,他們決定肢解尸體。當然,剛開始時,那個年紀稍長的男人顯然是不同意的。他的意見是干脆將尸體連夜驅車扔下懸崖,一了百了。但最終,他被說服了。
年輕男人不知從哪里拿來了工具——一把生銹的鋸。
我想,如果用它割在皮肉上,除了會發出吱吱啦啦的聲音外,還會因為過于遲鈍而把皮肉割成不規則的鋸齒狀,或許還會造成皮肉外翻的慘狀?當然,我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也無法證實我的想法會不會稍微有那么些許貼切。最難以處理的恐怕會是四處噴涌的血吧。
年長男人可能還在生氣,扭過臉去對尸體的事不聞不問,皺著眉頭抽煙;年輕男人似乎正處于極度亢奮中,五官扭曲,手中的鋸不停地在尸體的皮肉上割著,手指、手腕、肩膀……刺啦刺啦,格外帶勁。
奇怪的是,此刻的我并沒有想移開視線,眼前的一幕好像在放3D電影般,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似的。我甚至能聞到那股血腥的味道,能聽到年輕男人的心臟因為興奮而急速跳動的撲通撲通聲。
如果你認為我此刻在做夢,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不過這個時候,剛才那些畫面突然戛然而止,那種感覺仿佛是正在專心致志地看著電影,卻被人突然按下暫停鍵那樣。我甚至伸出手去,在虛空中摸了摸。什么都沒有。
我輕輕嘆了口氣,翻了個身,將手輕輕搭在枕邊人的胸前。他睡得很沉。他一向如此。
失眠恐怕只是那些終日胡思亂想、神經衰弱的人的專利吧。比如我。我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就在半睡半醒之間,鼻子翕動,一股若有似無的奇特味道不知從哪里裊裊而來。那是血腥的味道。
接著,冰冷的觸感讓我倏地睜開雙眼,剛剛明明搭在對方胸前的右手,不知何時竟牢牢抓著一把鋸,上面還殘留著些許黑紅色的粘稠液體。
我抬頭看向枕邊人,他,在哪兒?身側的床畔空空如也,雪白床單上落下幾大朵絢爛的血花,觸目驚心。
我慌忙下地,光著腳在偌大的空間中走來走去。客廳、衛生間、陽臺、廚房……哪里都沒有他的身影。突然靈光一閃,我躡手躡腳走到巨大的衣柜前,屏住一口氣,伸手打開了木門。
吱呀——
許是塵封了太久,一股腐敗的氣味迎面而來。他果然在這里,大睜著驚恐的眼睛,蜷縮在衣柜里,仰著頭,絕望地望向我。
也許,讓他害怕的,是我手上還未來得及放下的鋸?我想。那些干涸的略帶腥味的暗紅讓我的心跳比往常更加劇烈,我不知道那一股一股擾亂我思緒的興奮感是否來自于它。
“來,過來,寶貝,到這兒來。”我如是輕聲喚道。
他只是死死地瞪著我和我手中寒光閃閃的鋸。
“乖,別怕,我怎么會傷害你呢?我是如此愛你。”我聲音低迷。
但,從什么時候開始,你不再愛裁?又是從什么時候起,你看我的眼神變得閃躲?那里甚至有些許恐懼、茫然和疏離,讓我讀不懂你。可是你曾說過,你是不會離開我的。對吧?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手中的鋸已攫取了我的部分體溫,我光著腳在冰冷的地面上站了很久卻不覺得冷。
我的眼里只有你,可你的眼中,卻只有恐懼。
既然如此……
我狠狠地將鋸丟到墻角,這下,你該不怕了吧?我向你伸出依然溫熱的手,我相信我的眼里充滿了柔情蜜意。如此,你還是不愿伸出你的手嗎?你到底要我怎樣?
一股油然而生的怒氣將剛剛升騰起的點滴興奮澆熄下去。我正在心里考量著,憑我的力氣是不是可以把你成功從衣柜里弄出來。在你不愿意的前提下。
門鈴,在此刻不合時宜地響起。我瞄了眼墻上的掛鐘。時間剛剛好。
月色正好,淡漠地照射進來,在地面上投下一個完美的剪影。
兩個衣著隨意的男人鬼祟地走了進來,四下環顧,過于警惕。
“在哪兒?”年輕男人問。
年紀稍長的那個,則習慣性地點起一支煙,不多說一句。
我朝著半敞的衣柜使了個眼色。年輕男人心領神會。
我記得,你曾說過,每每此時,我的眼神都會格外魅惑撩人。
我的記憶碎片,就是靠這些點滴暖意交織拼湊的。你了解嗎?
年輕男人的手腳很麻利,眨眼工夫便將你從衣柜中揪出,狠狠摜到房間的中央。我承認我有些心疼。你一聲沒出,就那樣倔強地瞪著我們。你一向如此倔強,這讓我有些拿你沒辦法,卻愈加對你癡迷。
年輕男人蹲下身,冷冷地望著你,又抬頭看看我,似乎在征詢我的意見。
我突然覺得很累,一言不發地回到房中,回歸我溫暖的床。漸漸,溫度終于重返薄涼的腳尖、腳掌,乃至全身。
屋子里依舊靜謐,我不知道獨自把你留在兩個于你來說并不熟悉的人中間是不是不妥,但我估計,此時的你已經對一切毫不在意了。就像你對我那般,毫不在意。
我聽到從門縫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年輕男人在絮絮叨叨說著什么,年長男人偶爾出聲,發表自己的看法。
年輕男人:“怎么處理?”
年長男人:“直接拋下懸崖,像以前的每次那樣。”
年輕男人:“委托人說,不能輕易便宜了他。”
年長男人:“死都已經死透了,還算便宜?”
年輕男人:“我來動手。”
年長男人不再說話。我猜想,此時他正點起不知第幾支煙,別過臉,皺著眉頭兀自吸著。
我把頭蒙在被子里,黑暗籠罩,我卻無比清晰地看到眼前的畫面:年輕男人似乎正處于極度亢奮中,五官扭曲,手中的鋸不停地在尸體的皮肉上割著,手指、手腕、肩膀……刺啦刺啦,格外帶勁。
我在漸漸模糊的畫面中沉沉浮浮,不明所以。如果這是一場夢,我希望可以快點兒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年輕男人向我走來。他的牛仔褲上沾滿了油漬和觸目的暗紅。他在離我一步之遙的床前站定,癡癡的目光無所顧忌地望著我。
“我為你做了這么多,你知道嗎?”
我很想點頭,可只能茫然地睜著眼睛,大膽地迎合他的目光。那目光中,沒有想象中的殘忍與冷酷,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仰慕與疼惜。
我的淚順著腮邊滑落,無力拭去。
他緩緩蹲在我的面前,用粗糙的沾染著血腥的手合上了我的雙眼。
床頭柜上的空藥瓶打碎了他所有的憧憬。